野神庙引心术不正之徒?这简直荒谬可笑,白青微白青微环顾四周,洞内百花妖艳,绮罗粉黛,更是教他觉得不适,“她们也是你所说的心术不正之徒?”
泰逢的笑声从冰冷的面具后面传出来,他站了起来,站在栏杆前俯视着洞内的景观,“何谓心术不正?在我看来,贪慕富贵,追名逐利,以上欺下,焚琴煮鹤,虽不及杀人抢掠,却也并非正途行径。你大概不知道,她们就算亲眼目睹同伴死亡,也能如现今一般在旁欢笑,这些人,存在于世的理由早已消失。”
“只要你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有人枉死,我可以不插手迦楼罗王的事,不过,你要将这里的人全部放还原地。”
“这里的人不能走。”
“为何?”
泰逢看着那些嬉笑的女子,说道,“我这十神府必须要有她们的存在。”
此时,白青微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北望露出了忧愁以及不甘的神色。
而仿佛是为了躲避这个话题,泰逢继续说道,“迦楼罗王昨夜闯入长安并非是我本意,我可以答应你,尽量不再让他杀人。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若是想要回夏一望的尸体的话,似乎也没有太多与我推拉的筹码。”
白青微皱起眉头,思忖片刻之后敛容正色说道,“希望吉神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再发生杀人之事,我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尽力而为。恶念可是很难抑制的,”泰逢幽幽地说道,“你大概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转头望向北望,北望与他四目相对之后微微点头,抬起双手合掌拍了几下,便有一具棺木从下方渐渐升上来。
“今日你便可以将他带回去。”
棺木轻轻落到地面上,北望手上的骨头也飞回到棺木当中,白青微走过去,只见一具白骨躺在当中,心中自然百般滋味。昔日他与夏一望一起长大,共同拜师学艺,向来是意气相投,志同道合,在幽都之乱中,他也自始至终地相信着自己。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他带回去。
想到这里,他也无意再和泰逢争执下去,而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巨大的脑袋从方才棺木生起的地方探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令人皱眉的妖气,这个脑袋的主人,正是迦楼罗王。
“泰逢,你背叛我?!”一股怪风瞬间在洞内旋动,震耳欲聋的声响在洞内引起回音。
若是寻常人,见到迦楼罗王这般阵势,必定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
而泰逢身姿挺拔,如巨浪中佁然不动的石柱一般,就连脸上的面具也没有波动。
“太卜令大人,你总该不会食言吧。”他没有理会迦楼罗王的质问,而是淡然跟白青微这样说了一句。
迦楼罗王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几乎就等于挑衅,但是既然已经下了决定,白青微也不打算临时反悔,因此只是瞥了一眼迦楼罗王,将正世剑握在手中,对泰逢说道,“也请吉神记得自己所说。”
说完,便打算带着夏一望的尸骨离开。而此时,因为迦楼罗王引起的骚乱,有一个凭栏而立的女子突然重心不稳,从栏杆处摔落下来,引起周边女子一片惊叫。
与此同时,北望和白青微都立刻施法,将那女子拉住,并且将她带了回来。
女子跌坐在地上,明显是还有些惊魂未定,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是李曦曦?”白青微看到她的面容,觉得有些熟悉,想起了少府少监曾经给他看过的他丢失的女儿的画像,与这女子颇有些相像。
听到许久不曾被人叫唤的名字,李曦曦满是惊愕地抬头望着他,随后便点头,“我是。”
从洞里走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洞口侧边被枯藤掩映着的三个字“十神府”,眉头紧蹙,再观望四周悬崖山脉,看着四周分明瘴气弥漫,但是这洞口尚算清明,心中舒了一口气之后,带着夏一望的尸体,踩着山石轻巧地飞身离开,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返回。
回到长安之后,陈念南已经在太卜署等着他,见他回来,立刻跟上来,说出在城内遇到泰逢一事。白青微便也将十神府的事情跟他说了,得知白青微将夏一望的尸骨带了回来,一向性格直爽的她也震惊得有些哽咽。
她跪在夏一望的尸骨旁边,反复抚摸着夏一望的正世剑,低着头,露出了白青微也不曾见过的悲痛情感。
“一望临死前曾经跟我说过,他会没事的,后来我亲眼看到他死了,知道他被扔下罪凶冢,知道他的尸骨失踪,我全部都知道,但是也依旧相信他最后笑着跟我说的那句‘我没事’。”
白青微沉默不语地听着她的话,她的懊恼,她宁愿不亲眼看到这具白骨的心情,他都了解。
“你打算怎么办?”陈念南虽然还不能从悲恸中脱离出来,但是仍旧想到了需要考虑的问题——被朝廷定下乱世重犯罪名的夏一望,是无法光明正大地进行殉葬的,情况更甚的是,若是太卜署被人抓住埋葬夏一望并且进行祭拜的话,那太卜署必然惹来大祸。
但是,难道还要让一望死了也无法得到安身之处吗?
昔日同窗同门,今日竟连殓葬的情分也做不到了吗?
“送到君子山吧。”白青微说道。
如果是季竹律他们,一定会将他厚葬的。
“君子山……”陈念南瞪大了双眼,“对,就送君子山!”
随后,她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要亲自去?”
白青微沉吟片刻,“由你去。”
“公子,皇城派来消息,宣你入宫觐见。”一个振女走进来,对白青微说道。
白青微站起来,“待会儿你就出发吧,把他送到之后便回来,”顿了一下之后又说道,“将孟雨庭也带回来。”
说完之后,便与振女一同走了出门,前往皇城。
一到皇城,天子便大发雷霆,怒斥太卜署毫无作为。白青微也无意辩解,一声不吭地听完他的责骂,却不想天子突然宣布要与皇后、两名宠妃及一众皇子摆驾东京洛阳,且无需太卜署派人沿途护卫——要知道,在幽都之门被打开的这段时间里,虽说长安妖乱更甚,但其他地方的妖魔鬼怪也不会少,没有太卜署护卫,这途中有妖魔作乱,他们该如何自卫?
白青微说明这一点,可天子却不以为然,而是限令太卜署在三个月之内将妖乱之事彻底解决,不然到时候便解散太卜署,并且还要问罪。
三个月之内要将妖乱解决,也就是说要在这三个月里将幽都之门彻底关上,白青微深知此事艰难,但尽快将此事解决也是他的心愿,因此便领了这道旨意。
而另一方面,自从那日见过那些尸体,庄子与便日日噩梦,家中奴仆又不时说起李曦曦至今未归,他们庄府未来三娘子是否已经命殒妖魔之手等话语,他便更加焦躁难安。
过了些时日,他见自己的兄长庄子兼又急匆匆地出门,知道他又要去李府了,心中郁结难平,因此便也出了门,不知不觉间便朝着有桃山的方向去了。
有桃山中瘴气笼罩。
庄子与站在山前,犹豫了。
他自问自己为何来到此处。
为了李曦曦?他对李曦曦并无这般情义。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不想自己在李家面前抬不起头来。
踌躇间,那些尸体从草席中露出的长发与鞋子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中,他慌乱地转身,背对着有桃山,准备离开。
仓促慌乱间,眼角余光扫过身后的山林,竟发现有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一棵大树背后。
就算久未见过李曦曦,他这些日子也看了无数次她的画像,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女子正是李曦曦。
陈念南走在君子山的山路上,很快,周兰里就出现在她面前。他一身白衣,就如当日天将门弟子一般打扮,恍惚间陈念南甚至以为君子山仍旧如以前一样,身边仿佛还回响着师兄弟们的谈话修习声响。
但周兰里说出的话让她回到当下,“念南,你回来做什么?”
“不止我一个人,我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周兰里上下打量她,又环顾四周,露出带着狐疑的笑容,“你带了谁?”
而就在陈念南说出“一望”两个字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即刻凝固,沉默片刻之后才又开口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想上去再说。”
周兰里犹豫了一瞬,随后便应承了。
到了山上,进了天将门的山门,季竹律等人都站在那里站着,且也都是天将门弟子的装束。陈念南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孟雨庭的身影。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说话的是罗慢慢。
陈念南与站在身边的周兰里对视一眼,然后便施法将带在身边的棺木呈现出来。
一具棺木渐渐显现在他们面前,知道里面装着谁的周兰里明显要比其他不知情的人激动许多,他快速走到棺木旁,一把将棺盖推开,让里面躺着的尸骨露了出来。
陈念南带着一具棺木上来君子山已是十分怪异,再加上一向冷静的周兰里也变得激动,季竹律等人觉得奇怪,便施法让棺木中的尸骨升了起来,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而见到季竹律不知轻重地出手,陈念南和周兰里都立刻施法阻隔季竹律的法术,季竹律眼中闪过一瞬凌厉的光,出手反而更重,眼看夏一望的尸骨快要四分五裂,陈念南大喊一声,“是一望!”
季竹律瞬时停手,双眉紧拧着望向陈念南。
罗慢慢和郭寒等人也明显很是惊讶听到一望的名字,立刻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这是一望师兄?”罗慢慢面露悲楚,紧盯着重新回到棺木中的夏一望的尸骨。
季竹律沉着脸,也走到了棺木旁边。
“确实是一望,是吉神泰逢交给青微的。”陈念南说道,“因为太卜署无法安置,所以送回君子山交给你们。”
“你们当然无法安置,也没这个资格!”罗慢慢一边生气一边啜泣着说道。
陈念南没有反驳,转向季竹律说道,“我相信一望也很希望回来,能够和师兄弟们在一起,他一定会很高兴。”
“另外,我想把孟雨庭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