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重亭廊,庄子兼站在了庄子与的房间门口。
自庄子与将李曦曦带回,如今已有三日。
“三郎,你可起来了?”
屋内传来庄子与的应答,“嗯,进来吧。”
庄子兼便推门进去,见到庄子与盘腿坐在床榻上,看来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
“你这几日还觉得昏昏沉沉的总要入睡?”庄子兼走到他身边,认真看他的面色。前些日子,他忙着安抚少府少监李廷与为寻找李曦曦一事奔走,因此不曾注意庄子与,前几日庄子与突然将李曦曦带回,他才发觉自己这个弟弟的脸色十分的差,料想他也是为了李曦曦的事忧虑过重,因此吩咐他好生休息。
“李曦曦如今如何了?”虽非挂念,但是庄子与还是问了一句。
“无碍,说起来也奇怪,她在山中这么长时日,竟毫发无伤,不过这也好,李伯父也终于不用日夜忧愁了。”庄子兼环顾屋子,然后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股清冽的风顿时灌进屋内,“我听张伯说你今日不曾出过房门,今日难得阳光明媚,庭院中的梅花开得正好,在房里这么久想必你也厌了。”
庄子兼将外袍递给他,庄子与虽然并没说什么,但是似乎也厌倦了整日在屋里,因此伸手接过外袍,披上之后与他一起往屋外走去。
步出屋子,冬日的暖阳一下子让他有些清醒过来。
午时的阳光分外暖和,照在柱子上,柱子泛出暗沉的朱红色,他们二人沿着走廊往正堂的方向走,一路上隐约有梅花香气。
待转了一个角,便有满园梅花出现在他们眼前。
要说眼前景致,那果真是,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
两人步上正堂,在正堂寻了两个坐垫 ,在满园花色前坐了下来。
“如此暖阳繁花美景,错过了就可惜了。”庄子兼感叹道。
庄子与没有说话,但是确实也感觉到心中畅快不少。
若是可以,真想让你也看看这花色纷乱。——他抚摸着怀中的血玉默念道。
这几日,他觉得自己与梦境中常常出现的那个女子越来越亲近。
虽还不曾见过她的脸,但是那女子背对着他,竟能够和他说话了。
他心中讶异,知道此女非人,但是却渐渐沉沦下去。
若是可以,他当真想要与那女子面对面地说话。
“子与,李伯父有意要让你和李曦曦早日完婚,你可知晓了?”
庄子与猛然抬头,“完婚?”
庄子兼点头,“是啊,经历了此事,李伯父心中必定也是不安,若是你和李曦曦能早些完婚,他便觉得也算是冲喜了,讨些好意头。”
“可我尚未考取功名,怎可在这个时候成家立室。”庄子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但是并不觉得此事能够轻易躲开。其实他心中觉得很是怪异,当初因为自己在李曦曦失踪一事上无能为力而备受李廷一家冷落无视,后来李曦曦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让自己糊里糊涂地立了一功,如今又说起了这成亲的事,当初所受的无视又点点滴滴地浮现在脑海中,叫他怎么接受得了。
“如今妖魔当道,考取功名不急在一时。”
“我不愿意。”庄子与冲动之下断然回绝,“兄长你们都尚未娶妻,我又怎能先你们一步,你不用说了,若是李伯父来了,我也是这番说辞。”
庄子与性子倔强,庄子兼叹了一口气。
“我也理解,若是太平盛世,李伯父自然也不会这般着急,如今就连天子都移居洛阳了,这长安犹如被抛弃了一般,因此大家也都乱了。”
庄子与沉默着,此时张伯将热茶送上,放在了案上。
他突然想起,梦中那女子,曾坐在书案旁边背对着他,书案上焚香白雾袅袅,女子对他说,“公子,可否帮我一事?”
那时梦境清晰但又混乱,他细细回想女子当时的言语。
“兄长,你可知坐部伎?”
没错,女子所托一事,正与坐部伎有关。
庄子兼自然知道。
“坐部伎”为宫廷乐舞编制的一种,由太常太乐署职掌,堂上立奏,称之为立部伎,而堂上坐奏,则谓之为坐部伎。
而在主管掌管礼乐的太常寺的规定中,坐部伎贵,立部伎贱,凡是坐部伎中的不可教者,皆下放为立部伎,而就连当朝天子也曾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足见坐部伎技艺高超。
当朝有乐舞十四部,其中立部伎有《安乐》、《太平乐》、《破阵乐》、《庆善乐》、《大定乐》、《上元乐》、《圣寿乐》、《光圣乐》八部乐舞,其中《光圣乐》为当朝天子所作。而坐部伎有乐舞《 燕乐》、《 长寿乐 》、《天授乐 》、《 鸟歌万岁乐 》、《龙池乐》、《小破阵乐》六部,其中《龙池乐》和《小破阵乐》为当朝天子所作。
与立部伎主要以大鼓、金钲等表现声势浩荡的恢弘有所不同,坐部伎主要以琵琶、五弦、箜篌、横笛等旋律细腻优美的乐器为主,在人数上也会比立部伎少。
堂上坐部笙歌雅,堂下立部鼓笛喧,笙歌一曲众侧耳,鼓笛万曲无人听 ,这便是坐部伎的风光无限的最好描述。
“你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庄子兼显得很惊讶,自己这个弟弟向来不关心宫城内的这些事,如今竟突然询问坐部伎的事,实在奇怪。
庄子与自己也觉得不自在,但是宫内事物他不熟悉,要问的话,自然是自己这个在宫里有官职在身的兄长好一些。
那日,女子曾说,“实不相瞒,我有个姐妹,为宫中坐部伎其中一人。前两日,我得到她的书信,我阅读后心中惊诧,想来无人能够与我商谈,便冒昧打扰公子,或许能为我那妹妹解惑。”
随后,便有一张信笺轻轻飘落在他面前,他将它捡起来细看,只见上面写着——
接着,她开始说起了许云灵在书信中对她说的事。
姐姐,你在灵慈寺过得可还好?
转眼我便入宫三年,在坐部日夜练习箜篌,丝毫不敢停歇松懈半分,真是想念当年与你一起戏耍的日子。据说因为宫外出了不少事,所以这段时间陛下都没有宣召我们前去奏乐,不过前一段时间,颇受天子宠爱的颜贤妃将我单独叫去,说是想要学箜篌,让我教授她一些技艺。其实我曾听闻,颜贤妃出身于坐部伎,习的是琵琶,因此我觉得十分疑惑,为何琵琶技艺高超的颜贤妃要跟我学箜篌。但是纵然心中不解,我也不敢怠慢,因此便在她那里教她练习。
但是,就在前日,颜贤妃突然发狂,天子虽已离城,但是太医院的医师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后来,连太卜署的人也来了。
不过似乎事情并没有解决。
贤妃娘娘如今是一到子时便发狂,根本无法遏制,我心中感念娘娘对我亲切,实在不忍她继续受罪,便想问姐姐是否知道有何办法帮颜贤妃。
妹妹如今实在束手无策却又心急如焚,望姐姐能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