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那什么填词楼听说的又是什么怪事?”陈念南问道。
孟雨庭便继续说下去。
此事说来确实蹊跷,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填词楼是长安城内众多文人雅士喜爱的一个地方,由于该酒楼有填词令人拍案叫绝者即可免费送上美酒一坛的传统而在文人群体中声名鹊起,再加上酒楼装潢别致,颇有江南园林的雅致,因此就连皇亲贵族对此也颇为喜爱。
前日,他独自一人去到那里,坐了没多久,便听到旁边两个人低声说起了莲花寺的事。
莲花寺位于城西金光门附近,处在熊岱山山脚处,因前方有一大片莲塘而得名,寺内香火十分旺盛。
事发当日,乃是入夜后的亥时。
冬日,黑夜来得很早,寺内僧人如往常一样结束晚课后回到僧房中准备休息。约莫到了子时的时候,有一位名为百善的和尚被一阵怪异的声响惊醒。
那声音大概像是磨牙的声音,他转过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便看到一个全身除了头部之外都是骨头,身上披挂着白色衣裙的怪物,伏着身子,在他的师兄们身边来回游移着身子,更为诡异的是,她有着一头如瀑般的白发,在黑夜中也十分显眼。
而惊恐的百善和尚在这般情形下,被吓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但是慌乱无措的肢体却不自主地抓住了睡在他身旁的一位师弟。
那师弟睡眼朦胧地甩开他的手,又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入睡。
虽是没有什么大动作,但是那甩手和转身的动作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中却显得十分刺耳。
百善和尚此时此刻觉察到那怪物慢慢地转过头来,那一头白发在空中晃动着慢慢地,慢慢地转到一边。
头皮急剧地发麻,冷汗簌簌地从后背从额边落下,百善和尚浑身发抖,视线固定在那头白发上,就连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在喘气都不再察觉。
而就在那怪物完全转过身来,显露出她精致却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庞,那漆黑的双眼与他对视时,百善和尚立刻闭上了双眼,在心中默念佛法。
但是,他无法如平时早课晚课一样保持内心平静——此时,他的听觉似乎变得比平时更为敏锐,他听到怪物头发晃动的声音,听到怪物牙齿细细研磨的声音,更听到了这些声音都在逐渐朝他靠近。
突然,耳边一声尖叫。
方才甩掉他的手的师弟不知怎么的醒了过来,随即便看到了距离他们不过一臂之距的怪物。
百善和尚内心顿时如同战场上万鼓雷动一般轰然震动,而尚未等他反应,就听到身旁传来咔嚓一声。
一股腥热的液体喷溅在他脸上,就连嘴里也感受到了这股温热。
他缓缓地转过头去,眼前的一幕让他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这位师弟的头竟然断了,却又未完全断开,脖子一侧还连着皮肉,双目圆瞪的脑袋挂在那里,临死前因尖叫而大张开的嘴巴还保持着那副惊恐的模样。
脖子里的血像是涌泉一样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百善和尚浑身颤抖着,眼睛丝毫不敢朝旁边偏移半寸。
而因为方才他师弟的一声尖叫,其他师兄弟也都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众人见到眼前景象,也都是一片慌乱。
就在这片慌乱之中,怪物睁大了眼睛扫视着想要逃出去的和尚们,猛然之间,又是一片血液飞溅。
百善蜷缩在墙边不敢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又有两个师兄被那怪物咬住脖子,整个脑袋都被撕咬下来,沉闷两声砸在僧房的地面上。
而那怪物嘴角边上全是血迹,与她苍白得犹如涂抹了面粉一样的脸庞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显得更为骇人。
就在百善和尚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远处传来几声钟声,回荡在山寺之中。与此同时,那个怪物在听到钟声之后,便如烟雾一般消失在他们面前。
一切又归于平静。
但是死去的三位僧人,依旧以极其恐怖的姿态在他们面前展现着自己的死亡。
孟雨庭将自己所听到的说完了,陈念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呢?那妖怪没有再出现过?”
孟雨庭摇头,“那百善和尚大病一场,时常会说那妖怪又出现了,但是主持派人日夜守着他,却没看到再有妖怪出来,所以大概是病中意识不清醒所致。”
“死了三个人,太卜署……”陈念南话没说完就显露消沉,“罢了,太卜署如今能做什么,日日被人盯着,和你们偃师一族的那些傀儡没什么区别。”
孟雨庭也深感无奈,虽然在白青微的命令下,众人还可以自由出入太卜署处理城中阴阳事务,但若有差池便会被人抓住把柄,被那个对于天子指令言听计从的卜正顾飞流一番重罚,搞得各个人心惶惶,谨言慎行。
“不过,既然太卜署管不了,白青微没空管,那就由我出马好了!”陈念南突然一番放松了的模样,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你领我去那莲花寺看看。”
“今日既然是来赏花的,不如先好好赏花吧。”孟雨庭知道她一向冲动,劝道。
陈念南的视线投向雪中梅花,“看久了也无趣。”
“陈姑娘当真是不识时节之雅。”一直沉默着的庄子与开口说道,“既然来了,便不要管那些妖魔鬼怪了。”
陈念南上下打量他一番,撇撇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