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傩之礼之后,已过了一个月。
立冬已过,小雪将至。
长安城在十日前迎来了第一场雪,恢宏的长安,如今也被白雪覆盖,淹了不少市坊吵闹。
庭院中,白梅已开,将点点幽香融进片片白雪中落入庭中。
白色的梅,白色的雪,红色的柱,红色的廊,黑色的石,还有枯竹色的廊外挂帘,只有东西北三面墙的正堂犹如戏台一般,南边无墙无门,只是挂了几个竹帘子,如今这些竹帘也被拉了起来,任由风雪灌进来。
正堂中,摆着一面空白的屏风,屏风左侧,摆着三个凌乱摆放的鎏金香炉,屏风右侧,是一只烧着碳的暖炉与两个摆放着红烛的灯台。
庭院边上,孟雨庭和陈念南、庄子与三人坐在庭院前,前方放着一个煮酒的小炉,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这一个月以来,长安果然如白青微所说,涌入了许多的阴阳术士,各个阴阳门派也借着斩妖除魔的名号入住长安各个客栈,好不热闹,而与此相反的则是太卜署由于违抗皇命而被监视,若是有半分异动,立刻便有官兵闯入署内,硬生生将原本担负着守卫长安阴阳平衡职责的太卜署搅成一滩浑水,但白青微依旧没有顾忌这些威压,该做的便做,如往常一般。
而不死仙人那边,据跟踪回来的柏舟所说,不死仙人每日不是在市坊中独自喝酒,就是在长安里与各个门派弟子一起喝酒,并没有与什么特殊的人物来往。
而陈念南嫌恶太卜署内那些朝廷耳目,想图个清净,便不时到孟府中走动,孟雨庭想着能多从她口中得知以前在君子山时的一些事,便时常备好美酒佳肴等着她。
如今寒冬已至,且院内梅花已开,恰是赏梅的好时候,他便邀了庄子与过来,没想到刚好陈念南也来了,便三人一起坐在正堂中,面对着满园梅花,温着酒聊了起来。
因为有庄子与在,孟雨庭也不好说起君子山的事,便谈起了近期自己所遇到的人和事或是市坊内发生的怪事异事。
“前日我去填词楼,听说城西莲花寺发生了妖女乱僧怪事。”他想起前两天去填词楼时,听旁人说起的一家颇为骇人听闻的怪事。
“说来听听。”陈念南盘着腿,用手肘支撑着脸颊,看起来有些疲惫,就连语气也有些慵懒无力。
“说这事之前,我先和你们说个故事。”
反正这冬日漫漫,既然要好好赏花,那消遣些时间也无妨。
“你们可曾听说过楚国公姜晈在禅定寺遇歌伎一事?待会儿我要说的怪事,和这个颇有些相似。”
“当初太平公主携窦怀贞、萧至忠、岑羲及崔湜四人叛乱,姜皎和当时的宰相郭震、龙武将军王毛仲以及内宦高力士合力镇压,最后逼得太平公主自杀,最后他因平乱有功而被封为楚国公,升为太常卿。”庄子与并没有说关于遇歌伎的事,而是说起了史书记载的事。
孟雨庭微微点头,继续说下去,“不错,不过他在禅定寺遇歌伎一事则比正史多了几分诡魅。”
“别磨磨蹭蹭的,快些说吧。”陈念南催促道。
孟雨庭便接着说了下去。
某日,姜皎应邀到禅定寺参加一个夜宴。
“在座各位何不命题联句以咏物?”丝竹管弦之乐还不足够,席间有人提议酒席间以律令助酒兴。
“好!”大家都赞成。
“那我便先来,杳杳寒山道,叶叶皆春色。”
“淅淅细雨天,灼灼满桃花。”
“朝朝春莺啭,啾啾应街鼓。”
姜皎坐在众人之间,也笑了起来,望向庭中。
舞姬们身姿优美,肢腕轻转,长袖飘飘,跳的正是温润柔情的《春莺啭》。
此时,舞姬中其中一人引起了姜皎的注意。
此女甚是美艳,与姜皎四目相对,双目中满是深情。
姜皎便一直看着她。
舞未尽时,此女还上前向在座的人依次献酒。
“这次我们说些更容易的,只为助助酒兴,随意说些就好。那么,各位就命题联句以咏我们眼前这些舞姬如何?我先来一句,眉似远山黛。”说完,先说的人自己喝了一杯酒。
“目似桃花灼。”接话的人也喝了一杯。
“鼻似蒜瓣巧。”
“腰似柳藤细。”
“发似落瀑散。”
“肌似冰雪白。”
……
大家接连说了之后也都各自喝了一杯酒。
只剩下最后一位了,他左右上下打量着庭中的舞姬,“手似……呃……”
看来是想不出来了。
众人起哄笑了起来,“如何,接不上来的话,可要罚多几杯了。”
那最后一人也觉羞赧,却还是接了上来,“手似青葱纤。”
“无论如何还是要罚一杯的,李侍郎,下次,可别看着美人出神了。”
众人又哄笑了起来。
姜皎望向那个舞姬。
似乎一直都没见她把手露出来。
献舞时以袖遮手,献酒时,依旧衣袖挡手。
思绪到此,姜皎便和身边的人说了起来。
“哦?我倒是没注意。”身边的人也开始关注那舞姬。
“莫非是六指,因此不敢让人看见?让我来瞧瞧!”
一个生性鲁莽的客人闻言立刻起身,闯进庭中,走到那舞姬身边。
“让我看看。”客人笑着对众人说道。
随后便撩起舞姬的衣袖。
顿时,坐席间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庭中的其他舞姬也惊叫起来。
衣袖之下,竟然露出一截白骨。
客人同样惊骇不已,踉跄后退跌倒在地。
此时,那舞姬便如同极速老化一般,姣好的面容迅速干缩,不消片刻,便成了一具白骨。
故事点到即止,陈念南也坐直了身子,看起来对这个故事有些兴趣。
而庄子与则说道,“你不好好读些正史,知道这些有何用?”
“话可不能这么说,”陈念南开口说道,“像这种露出骨相的女妖,一般都与女人的贪痴嗔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背后藏着的是他们中某人惹下桃花债,误了女子性命的丑事,才会引致这种异事出现。”
孟雨庭颔首表示赞同,“阴阳书中有记载,有骨肢女妖怪,其形成于女子心中痴怨,行事手段与宿主相似,平日寄存于宿主风府穴之中,且一生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