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寒冷,骨肢女一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据陈念南所说,如今骨肢女已被封禁入伏妖符,白青微也一直在忙着长安阴阳诸事。
他偶尔跟着出去帮帮忙,但是相对与陈念南他们来说,还是闲了一些,因此平日在太卜署上上课,又或是待在家中看看书,小酌半杯,于这萧索冬日里艰难地消磨着日子。
然后某一日,正下着雪的时候,慧悟和尚突然上门拜访。
孟雨庭正是闲得慌,正打算好好向他讨教几番,却没想到慧悟和尚来去匆匆。
不过就在慧悟和尚前脚刚走的时候,庄子与竟然也登门拜访了。
孟雨庭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和庄子与会面,此次再见,便发现庄子与已经消瘦不少,整个人也有些困倦。
他觉得庄子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并非外表上的,是因为长安妖乱吗?
如今长安城内妖气弥漫,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几丝妖气,庄子与也不例外。
只是,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两个人在火炉旁相对而坐,庄子与明显是心事重重,视线总是落在杯子中的酒水里,眉头像是解不开一样锁着。
孟雨庭细细回想着方才刚刚离开的慧悟和尚与他说的话,又见庄子与如此模样,便将事情说了出来,也算是替他解解闷。
慧悟和尚对他说的那番话,关乎城外某个村落发生的一件怪事。
慧悟和尚的原话,大概是这样子的。
那时候——
贫僧有位好友,前几日,他托将要入长安的行贩给贫僧带了一份简牍,上面说到了他所在的小村发生了匪夷所思的怪事,叫贫僧前往查看一下。
其实早在一年前,贫僧就曾到访过这个村子,可是那时候那个村子在日间鸡犬相闻,稻香醉人,炊烟袅袅,到了夜间,繁星烁烁,月色如水,宁静安详,小儿黄发垂髫,老者雪鬓霜鬟,实在是让人怡然自得的好地方。
但是,后来,村里出现了“土尸”的怪事。
“土尸”是村民们的说法。
实际上,是某日突然有人自土中爬出,面貌与常人无异,自此后村中有数人离奇死亡。
村民们惧怕,因此请了不少驱邪法师前往,但是都无济于事。
贫僧虽皈依佛祖,却无佛祖拯救苍生之力,因此与太卜署白施主说了,想让太卜署出面前往,但是鉴于长安如今形势混乱,白施主根本无暇分身。这般情形下,孟施主,你是懂得借物之术的人,贫僧虽无法为村民出力,但是料想这土尸应该与借物之术有关,所以恳请孟施主你前往永明村一趟,看看能否为村民们排除此忧此难。
当时,孟雨庭想着此事应该不会耗费太多时日,慧悟和尚又言之切切,便点了头。
慧悟和尚于是就此离去,决定先行一步,去永明村等着他。
“子与,你有何想法?田野之间,山峦之上,有物化生成人,我其实并不觉得奇怪,女娲弄土为人,姜嫄践巨人迹而孕后稷,又或是舜时洪水泛滥,鲧偷息壤治洪,自上古以来,便有更有无数尸骸葬于地下,因此自然容易藏妖生怪,只是,这难以说明是那村子里的事是物化成人还是死者复活,回想之前发生的事,这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要说这种事,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让我说的话,不过也是夏虫语冰罢了。”庄子与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想再多也不如亲自去走一遭,因此,我打算出城前往永明村一段时日。”
“出城?如今长安城内这幅模样,也不知道城外是何形势。”
恐怕也不安生吧。——孟雨庭心中想道,然后将自己的心思说明白,“子与,我看你最近长居府中,留在这阴沉的长安城内也难免压抑,不如随我出去走走。”在孟雨庭看来,像是城外那些村落山峦或许比这长安城更为安全。
庄子与陷入沉默,似乎正在挣扎。
孟雨庭也不等着他的答复,自顾自地感慨说道,“黄帝有玄女授符,伏蚩尤制八方,我自是既无法得到如此般的神助,又难以甘心不能凭一己之力平复这长安之乱,只是尽其力所能及之事,太卜署那边近期出了不少事,我难以插手,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期,当真叫人心中压抑。”
听了孟雨庭的话,庄子与还是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话,“实不相瞒,家父近日举止怪异,我实在不放心离开。”
“庄伯父出什么事了?”
“他不说明白,我也混乱无比,雨庭,当初父亲到底为何会被袭击,这问题我至今没想明白。”
关于这一点,孟雨庭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也是不得而知。
“那庄伯父有何表现?”
庄子与摇摇头,眉头紧锁,“他前些日子去太卜署,但是却被不知何物追杀,负伤回府,如今性情大变,让人难以靠近。”
“庄伯父曾去太卜署?”为何我未曾听说?孟雨庭觉得奇怪,再说了,被追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如我去拜访一下伯父,若是有不妥,我应该可以应对。”为了让庄子与安心,同时也解解自己心中的疑虑,孟雨庭打算亲自去与庄承文见面。
“也好。”
被庄子与引到庄承文的房间,孟雨庭在看到庄承文的模样之后,还是挺吃惊的。
从前他也曾见过庄承文,虽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但是待人接物都礼数皆有,如今却头发散乱,像是苍老了十岁。
“如今你大概也明白了,我确实无法与你一同前往城外。”庄子与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弯腰将书案上散乱的笔墨简牍粗略收拾了一下。
但是,没有想到,庄承文走到他身边,一把将那些简牍抢了过来,像是在守着什么秘密,口中喃喃自语。
那些简牍上,写着“不周山”几个字,孟雨庭确信无疑。
“父亲,雨庭前来拜访。”庄子与伸手去扶庄承文。
但是庄承文只是扫视一遍孟雨庭,没有理睬。
孟雨庭也不在意,走到庄承文身边,握住他的手腕为他把脉,然后对庄子与说道,“并无怪异之处。”
不过,他的身体虽无怪异之处,但不代表着庄承文这个人无怪异之处,从最初的被袭击,到如今的行为举止,这其中,一定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与不周山有关,与幽都有关,甚至还与这长安之乱有关。
孟雨庭没有将自己这些疑虑告诉庄子与。
而在把脉之后,庄承文的眼神一下子多了一份以前也不曾有过的凌厉,他扼住孟雨庭的手,怒气冲冲地注视着他,“你也想害我吗?”
看样子,庄承文并不是失了心智,他只是在惧怕某些东西。
“庄伯父,我听说你去了太卜署?你见到太卜令白青微了吗?”
“他是个骗子。”这句话说得声音低沉,反而令人更明白他对于白青微的怒气。
“我知道他曾要护你性命,为何你如今又说他是个骗子?”
“你是太卜署的人,你是他派来的?”
“我是子与的好友,怎么会害你。”
说完,他与庄子与对视一眼,庄子与便伸手将庄承文拉到身边,对孟雨庭说道,“雨庭,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永明村之行,你且小心。”
在这种情形下,孟雨庭也不好再让庄子与与自己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