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与无法同行，孟雨庭便与白青微身边的振女杜若一同出发前往永明村。
临近村子时，便发现远处村子的景象果真如慧悟和尚所说，四处都是荒凉萧瑟的惨淡情形。
虽是正午，但是村子那一片却有一股黯淡的气息，因为下了一场雪，天地一色更显凄冷，白雪覆盖的土堆上隐约渗出脏乱的黑灰色泥土，远看之下，黑黝黝的连绵山峦前，村落中家家户户柴门紧闭，似无人居住，显得十分矮小冷落。
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孟雨庭还是免不了觉得有些意外，“看样子，村中似乎有不少人家搬走了？”
“我到四周去察看一番。”杜若为人沉稳，办事利落，在孟雨庭看来，白青微常常将她带在身边不无道理。
“你且小心一点。”
杜若默默地点头，然后轻巧地离去。
随后，孟雨庭走到田野间，在那些看起来怪异的土地边蹲下，捏起那些黑色的泥土，细细地看了一下，再放到脸边轻轻地嗅了嗅。
泥土本身的气味中混合着雪水和一股独特的血腥气。
这怪事，与这土必定有些关系。
这让他想到了化生术。
偃师所习的化生术，能以活物及死物作为器具，灌之以灵主之血及魂魄，加上偃师世传返魂香，再加上秘术练就的“土”，便可赋予其生命。
天地之间，“土”便是最具灵性妖气之物。
当然，他也不可能将这个暴露在人前。
但是如此一番细看，永明村里有人自土中爬出这件事，大概与化生术也有点关系。
一直以来，孟氏便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偃师家族，据孟伯说，如今也仅剩下孟家与益州那边的吕家尚且算得上是保存了完好的化生术的家族了。
吕氏家族远在益州，总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到长安，况且，据说十年前，吕家出了一条十分奇怪的家规——“凡吕家子弟皆不得去往长安城”。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家规，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偃师之名便渐渐在世人面前淡去，关于偃师的讨论也越发少了。
“气息很奇怪。”勘察完四周环境后回来的杜若走到了孟雨庭的身后，说道，“虽无妖气，但是却也不是生人气息。”
“我们继续看看。”慧悟和尚已经先行来到了这里，不如先与他见面。孟雨庭这样想着，便沿着铺着雪的田埂往村落那边走过去。
进了村子，果真几乎每家每户都门户紧闭，静谧得犹如一个荒村。
有小孩子从破败的窗户里探头露出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像是看到妖物一样，显得胆怯谨慎。
屋子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很快，小孩子被拉走，屋子里也没有了声响。
如此看来，慧悟和尚应该是在村子后方那座山上的那间茅草屋中——它在静悄无声的村落中，冒出了袅袅的炊烟，在一片荒落中显得温情又奇异。
穿过村子，沿着被白雪模糊了边界的小路往山上走，孟雨庭与杜若二人花了几乎三刻的时间才终于来到了这间茅草屋前面。
破旧的门被人从屋内打开，吱呀一声，屋檐上的雪便簌簌地往下落。
披着长袄的慧悟和尚站在门口，“孟施主，快请屋里坐。”
屋内的一位老先生此时也站了起来，倒了两杯热茶，“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这天可冷得很呐。”
庄子与和杜若两人向他们躬身行礼，慧悟和尚向他们介绍为他们倒茶的老先生，“这位是永明村的夫子陆邢施主。”
“为了这村中之事，劳烦二位来到这荒凉寒冷的地方，陆某真的十分过意不去，还请二位不要嫌弃这粗陋之地。”陆邢看上去五十有余，身形清瘦却有着隐约的仙风道骨，或许也是因为是教书先生，所以虽是处在这清苦之地，但是却保持着些儒雅大家的风范。
“陆夫子您客气了。”孟雨庭作揖回礼，而杜若则是站在他身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陆邢招呼他们一起入座，眉目尽是忧愁，叹了一口气，“适才你必定也看到了，大家每日的提心吊胆，就连白天也不敢随意出门。”
“这异象的来源，可有一些线索？”
陆邢和慧悟和尚相视一眼，显得有些无奈，“姑且算是有些头绪，但是并未能阻止异象继续发生。”
然后，便说起了村中的异事——
其实，早在三个月前，土尸一事就已有预兆。
当时村中土地已有收成，但是某日村里来了一个人，鹑衣百结，瘦骨嶙峋，看模样年岁二十有余，村民见他可怜，于是让他住在村口的庙宇中，那座庙宇你们在进村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里面供有土地神的神像，其实不过是一座前后不过一丈的小庙，但是那时天已渐凉，对于那人来说，也算是有了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
异象便是从他在庙宇中死去那一天开始的。
“哦？”孟雨庭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发现那个人死去，是在霜降后的那一天，村里的菜贩想着将卖不完的菜给庙里的人送去，没想到便看到了骇人的景象。
那人端坐在支离破碎的土地神旁边，宛若一尊神像，已经没有了气息。
在将那人入葬几日后，有村民发现山后埋葬他的那个地方竟然让野兽给刨了。
“尸体呢？”
尸体消失了。
“消失了？！”
陆邢点头，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让村人们惶恐不安，虽说可能是被野兽给叼走了，但是也有人说村子里有食人的鬼，因此没人敢再去山后，也没人再去土地庙里。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村里就开始发生怪事。
说到这里，陆邢又叹了一口气，慧悟和尚坐在一旁，面色凝重但是沉默不语。
孟雨庭望向窗外，从高处看着村子，更觉那一片有着浓厚的阴郁和荒凉。
灰黑浑浊的云层压迫在村子上空，光秃秃的树木围绕在村子周边，屋顶上皆是残雪。
“后来，你们又是如何发现有人自土中爬出的呢？”
“这个……说起来，还是老夫亲眼所见。那日，老夫路过村子下方的那片田野，突然发现泥土松动，似有人在挣扎，后来便看到有人从土中爬出，是个年约弱冠的少年。 ”
顿了一下，陆邢继续说道，“老夫看他虚弱不堪，又不知他为何会从土中爬出，因此便将他带回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