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确实已经死了。
“太卜令大人，他们的心都被挖走了。”夕雾立刻检查其他人的情况，在确认之后说道。
白青微将脚下沾着血迹的树叶拿在手中，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转头望向东南边的一处——也正是这群已死之人面对着的方向。
两名振子立刻大步走过去。
“太卜令大人，有一座神庙。”
说是神庙，其实也只是以木制成的五六尺高的一间小庙，小庙内外全部是黑色，在其中一面上挂着一面黑色的粗布，将黑布揭开之后，便能看到在小庙内的一个所谓的“神”——一实际上，它竟是一个枯尸头颅，这头颅的模样也不是寻常人的模样，约莫有五尺高，将小庙塞得满满当当，骨头的颜色也不是一般的灰白色，而是漆黑的颜色，所以在光线暗淡的小庙里，显得十分诡异。
世人好求佛拜神，世间之神浩若繁星，但何曾见过有如此模样的“神”？白青微看到这头颅的时候，头颅的眼眶突然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暗光闪烁而过，不知从而何处发出极其细碎的吃吃吃的瘆人的声音。
顷刻间，那些尸体停止了让人听不明白的呢喃，魂魄从他们头顶中腾起，犹如烂泥一样一个个瘫倒在地上，身体迅速老化，很快变成了皱缩成一团枯尸。
“啊！”的一声，一名振女也不知为何竟然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脚下一空，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踝，被朝着头颅的方向猛然一拉，她几乎以一种笔直的姿态被摔倒在地，然后被拖曳着往头颅方向过去。白青微瞳孔闪烁，在振女挡住他的视线之前看见了头颅眼眶中飘出了像是烟雾一样的血气。
说时迟那时快，他扬手一挥，于无形中将那名振女往后一扯，而她的魂魄此时已快要被那头颅吸了出去。
啪的一声，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其他振子振女看到这所谓的“神”露出真面目，立刻施术。
血气瞬间弥漫笼罩住整片山林。
振子振女们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阵术尚未开始运行，便一个个地跪倒在地上。
白青微屏住呼吸凝视着头颅带着如流水一般的血气，从小庙中飞出，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他立刻去追，也顾不得倒在地上的下属们了。
一路追到悬崖边，那头颅便冲着悬崖下方去了。
白青微施法，想要以阵术将它锁住，但是那血气急速调头，朝着他攻过来，而就在他躲闪的一瞬间，头颅趁隙竟朝着悬崖石壁冲过去。
而且，立刻便不见了踪影。
白青微落到悬崖下方，便即刻明白了为何它能够消失在石壁上——在那峭壁断岩上有一个一丈左右高宽的崖洞。
此次出城，白青微是奔着在长安城里盛传的野神而来的。他在太卜署时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信中论述野神之事，几乎可以说是戾气十足，直言太卜署只为天子不管百姓。这种话语白青微在宫廷中向来听得多了，但是他却无法无视这封书信，因为在书信笔墨中附着妖气。
若是寻常人多说几句，那也就罢了，若是妖怪的话，这便不寻常了。
因此白青微稍加思虑过后，便决定按照书信所说，来到此处。
令他心中暗暗吃惊的是，方才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几乎都和书信所描述的一致——仿佛给自己送来这封书信的便是野神本身。
书信中曾经说到，有桃山东南方有数十人聚众祭拜鬼神，且将有性命之忧。
若只是写到这里，白青微是必定不会因为这种事便舍下长安来到这里的，但是信中还写到了一件让他极其在意的事，那便是关于被盗尸的夏一望的去处。
当年夏一望因幽都之乱一事而死，尸首被弃置于罪凶冢，后来于百鬼进城那段时间里被盗走尸骨，他追查多时，起初以为是季竹律一众将尸首带走，但是在书信中说到盗走夏一望尸首的另有其人，他便不能不在意此事了。
写下这封书信的人到底是谁，白青微曾经怀疑过季竹律。
若是这样的话，那边可能是调虎离山，借着引他出城后的机会屠杀长安百姓。
但是，不可能，季竹律最恨的是自己，而且他相信荀兰里所说，季竹律既然定了攻城时刻，便不会多生枝节。若是想要想让自己付出代价，季竹律绝对是想要当着他的面屠杀百姓、甚至是亲手取自己性命。况且，季竹律不会以夏一望的事来作为诱饵。
所以，不会是他。
如今能够知道的是，不管是谁，此人必定和野神一事，甚至是夏一望有着某种关联。
又或者是……白青微想到这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如果是吕人赢的话……
他找了他五年，时至今日也一无所获，但是不死仙人却对自己说见到了他。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曾大费工夫在全城布下阵术，寻找他的踪影，但是至今一无所获。
若是他的话，那书信便有可能是他写的。
只是，如今，他又是为了什么？
“公子！还有人活着！”一名振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青微回头便看到面色发青的振子正在匆忙赶过来。
四周的气息逐渐趋向平和，方才那头颅也已经没有了踪影，白青微即刻衡量了一下，然后转身，“回去看看。”
振子应了一声，然后跟在他身后往山林那边而去。
回到方才发现头颅和尸体的地方，另外一名已经恢复意识的振女正在帮助尚且陷在混沌中的振子振女清除血气妖气的影响，而在那十来具尸体旁边，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呆怔不动，口中也正在喃喃自语一般念着方才那群尸体口中所说的莫名话语。
此人确实是人。白青微走上前去，细细察看她的脸。
女子虽面目清秀，但唇色苍白，目光呆滞，似是大病未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