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山的人,是你想见便见的吗?”
孟雨庭立刻转头,但是却没有看到说话的人,而是看到了一只双眸颜色不一致的黑猫在屋檐上缓缓地行走。
一只眼睛犹如祖母绿般翠绿,一只犹如鲜血一般鲜红。
正是方才在季竹律阵术中挣扎的猫鬼。
老狸野物之精变为鬼蜮,依附于人。若人畜事之,则犹如事蛊,以毒害人——这便是猫鬼,孟雨庭很清楚它的可怖之处。
而就在眨眼之间,似乎是受猫鬼影响,一群妖怪在屋檐后探出身来。
长着马的脑袋却有着人的身体的妖怪。
满脸褶子并且吐出蛇信子一样的舌头的女人。
长发拖到地上还把脸都挡住了的妖怪。
穿着妖艳却没有脸的女人。
它们像是看到了猎物一样虎视眈眈地盯着孟雨庭,或是舔着舌头,或是搓着双手,或是蹦蹦跳跳,发出了像是到了耄耋之年的老妇人被捏着嗓子发出的尖锐笑声。
妖气在身边环绕,孟雨庭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季竹律在黑猫所在的长廊下方缓步走来,进入他们的视线中,面若冰霜地看着他。
“妖塔的门,是如此容易被打开的吗?”
荀兰里见他来了,也就不再遮掩孟雨庭于此处的存在,“故友来访,自然要带他四处走走,锁在妖塔中未免失了礼数。”
“故友?”季竹律冷冷地哼了一声,“到底是何方的故友?”
荀兰里看他态度恶劣,也不和他计较,“孟听语的事,你可有解决之法?”
“哼,不过是区区金蚕咒术,只要把《妖异绘卷》拿到手的话……”季竹律目视着某处,说道,“世间便没有能够难住我们的事。”
荀兰里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不过孟雨庭听到《妖异绘卷》的时候,心里一动,他早已听过《妖异绘卷》妖力巨大,但是尚且不知原来它竟还能驱除金蚕咒术。
若是如此,便也怪不得大家都想得到它。
但是,如今白青微也在找它,最后若是他得到了,会用它来对付季竹律他们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望向季竹律,季竹律典则俊雅,在灯火映衬下更显风流,而隐藏不住的戾气则让他有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
突然,他笑了。
向着自己投过来的睥睨让孟雨庭恍惚间看到有妖气在他的双眸中浮动。
“既然来到君子山,不妨好好回味一下山间那些你早已忘却的时间。”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
自出了明德门,前方便渐渐有如海市蜃楼一般,人语纷纷,人影飘忽,树影迷离,地上尚未化开的雪被踩践得黑白混杂,将要入城的小贩挑着双担低着头赶路,路边的茶铺柴火生烟,包子的香味四处弥漫。
白青微勒住了身下白马的缰绳,一直陪在他身旁的夕雾立刻走近,“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长安城内妖乱,为何还将这么多的百姓放行进入城内?”
“陛下降旨,如今守城的将军已换成高松虎将军。”
白青微蹙眉,“为何会如此突然?”
“属下曾派人查探,但是据说是陛下一时起意,责罚了原来的何将军,就将他换下来了。”
白青微皱眉,思忖片刻之后说道,“继续赶路。”
于是一行五六个人背向明德门,朝着城外有桃山的方向飞速而去。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来到一条山路前面。
山的左边是无尽的悬崖,悬崖之下是即使在严冬也轰轰作响的峡谷飞流。
山的右边是覆盖山林的雪色。
而在他们面前的路,仅有一丈宽左右,上面铺满了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枯败的白草以及白雪上凌乱的脚印。
偶尔几声猿鸣,让整个山谷更显寂寥。
白青微左右观望周围的环境,山里萧瑟无比,山上雪地有着杂乱的脚印,看起来并非人类所留,再加上悬崖下雾气浓厚,不能见得半分峡谷,只能听闻水声涌动,更觉此地异状重重。
作为太卜令,这其中的异状并非是几只妖魅鬼怪便能导致的,这一点他十分清楚。
果然,再往前走了三刻左右,他们便听到了细碎的声音。
不能辨认其所说的话。
那些声音统一而整齐。
呢喃不断。
就像是跪拜在佛寺中祈求佛祖为其实现心愿的信徒那般说出的话。
但若是祈求什么的话,那么该更恳切一点,更有感情一些,可是这些呢喃,犹如枯石一般,生硬并且似乎掺杂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不,该说是一点感情起伏都没有。
白青微从马背上轻轻跃下,领着几名振子振女朝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腐坏的落叶被埋在雪下,在他们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越往里面走,他们渐渐觉得空气中开始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是血的味道。
而白青微此时一言不发地大步向前,身边的振女微微抽了两下鼻子,表明了她已经觉察到空气的异样。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来越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副奇异的景象出现在他们眼前。
几十个人盘腿坐在山林中的雪地上,坐姿端正,一动也不动地背对着他们。
那些整齐而没有情感起伏的呢喃便是从他们口中发出,靠近他们之后,便觉双耳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