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村内。
在神庙里发现的少年被带回到陆邢屋里之后便一直不愿意说话。
孟雨庭和慧悟和尚二人坐在他对面，而陆邢和杜若则先行把和少年一起被发现的孩子送回家中。
“方才你是保护了那个孩子对不对？”孟雨庭率先开了口，并且在说话的时候细细察看少年的神色。
可是那少年只是沉默，有些倔强地闭口不言，紧紧地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茶碗。
“慧悟大师，你可否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孟雨庭转头对慧悟和尚说道。
慧悟和尚轻轻点头，然后便起身朝着二人双手合十地弯腰行礼，挂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的佛珠轻轻碰撞，发出了稍显清脆的声音，转身走出了茅屋。
等到慧悟和尚把门掩上，孟雨庭便直直地望着少年，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传说，世间有无启民，他们居穴食土。其人死后将其土葬，其心不朽，百年后则重化为人。”
他这般一说，那少年便眼中一亮，但是身上所散发的警戒气息还是没有消去，只是视线已经不再躲闪，而是与孟雨庭对视。
“你救下村中幼童，我自然相信你不是坏人，但是陆老夫子亲眼见你从土中爬出，这便让人难以相信你只是寻常人。若是我方才说得没错，你应是历经百年而复活的无启民。我相信村民暴毙一事与你无关，也绝不会将无启民的事告诉第三人，只是，你若是知道谁人才是此事元凶的话，告知于我，我便能想办法替村民们解决此难。”
孟雨庭言之切切，终于，少年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张开了嘴巴，“我，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沙哑且生硬，听起来不像是弱冠少年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扶宁。”
听到他将名字报出的瞬间，孟雨庭松了一口气，若是戒心太强，便难以接近，如今能把名字告知他，便足以得知这少年愿意相信自己了。
“扶宁，永明村里是否只有你一个无启民？”
扶宁只是摇头。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又开口，“大概没有了。在那个时候……”
他又顿了一下，用打探的目光瞄了两眼孟雨庭，“你是什么人？”
“在下孟雨庭，乃是太卜署的一个学生，稍懂些阴阳数术，如今站在门外的，乃是慧悟大师。”孟雨庭说道，“你方才说那个时候，你们可是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扶宁摇头，神色黯淡。
世间关于无启民的记载本就极少，如若对于他们有所记载的话，那大概便要在太卜署的禁书房翻找记录了。
正想到这里，屋外便响起了杜若的声音，“孟公子，陆先生已安全回来。”
扶宁的目光立刻变得复杂，直勾勾地看着孟雨庭。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的身份告诉别人。”孟雨庭这样说了之后，便走到门边，伸手打开了门，见站立在门外的慧悟和尚已经冻得唇色发紫，但是依旧一副安然的模样，心中顿觉愧疚，立刻对他鞠躬，“慧悟大师，实在抱歉，快快请进屋。”
而在慧悟和尚旁边便是刚刚回来的陆邢和杜若，因为天气寒冷，大概又因为走了山路，所以两个人呼气间便有白气浮现，杜若的双颊也变得通红。
屋子里一下子塞了五个人，显得有些局促，扶宁眼中带着隐隐的怯意，有些不安地用视线追随着孟雨庭的身影。
陆邢见到扶宁已然无恙的样子，显得很是欣慰，满是关切地对他说道，“你那几日不见了，我还着急得不行，如今见你无事，极好，极好。”
听了他的话，扶宁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而孟雨庭则与杜若对视，杜若摇摇头，表示方才并没有任何发现。
“那既然陆先生回来了，我便与杜若到之前出事的人家和埋尸的地方去看看。”孟雨庭觉得查清永明村中村民暴毙一事不宜拖延，因此便提议说道。
杜若则颔首表示赞同。
“如此也好，方才我也给杜姑娘指了那几户人家，不过如今村中人心惶惶，他们可能有所畏惧，二位请一定注意，既不要让自己受伤了，也不要让村民们受到惊吓。陆某先在此谢过二位了。”
“陆先生说得对，我们必定会小心的，那，这位公子便拜托陆先生和慧悟大师二位照顾了。”孟雨庭说道。
“……”扶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走吧。”孟雨庭没有注意到他，对着慧悟和尚他们微微行礼后便和杜若离开了茅屋。
走在被白雪浸湿的土路上，二人皆小心地注意着脚下，避开因为寒冷而有冰雪堆积的地方。
“先去埋尸的地方看看？”孟雨庭开口说道。
杜若没有说话，便是默许了。
“在庙里的那股黑烟，你可有什么想法？”
“杜若愚钝，并不能清楚辨识，不过那气息倒是有几分熟悉。”
“何种气息？”
“关乎诅咒的气息。”杜若的性子有些像白青微，不，应该说比白青微更少有情绪流露，此时此刻也不例外，像是平淡地念出书中文字一样说话，“在长安妖乱之前，城内便常有此种气息，那时候太卜署于民间主要做的便是暗中除掉它们。”
诅咒是最容易施行的阴阳术，也是人心最容易被试验的阴阳术，孟雨庭自然很清楚杜若话里的意思。
它们最常出现在后宫之地，又或是烟柳之地，又或是达官贵人之家，在这些地方生活的人们或因爱生出妒恨，又或因名利生出仇恨，因此诅咒在这里面确实算得上是长安寻常之物。
“只是，在这山野村落，诅咒也算是稀罕之事了吧。”他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这话如何说得，有人心，便易有咒恨滋生，何处能够避免。”杜若跟在他身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