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怪不得有所谓的野神出现了。”
“那为何李伯父你不亲自禀明圣上，请太卜署帮助？”
李廷面露难色，“这……实在是无脸将此事告知圣上，更妄谈请圣上降旨。在百鬼入城之后，为了防止城内民心涣散，阻止谣言四起，朝廷曾下令禁止百姓发起或参与不在官府记录在案的祭祀活动，你们也知道，市井百姓面对这种恐慌，如果不能祈求外来神力的护佑，心中必定难安。我家曦曦不仅参与了野神祭祀，甚至还可能与有桃山的数十具女尸有关的，这种事情若是说出来的话……”
庄子与很清楚他没有说完的话，毕竟官至四品，一个家族的荣耀不能毁在一个人的手里。
“那李伯父你可有查出野神的蛛丝马迹？他们以何处为营？以何种手段招徕信徒？”庄子兼问道。
“他们自诩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忽四海，因此可以说是居无定所。”
“他们还真的把自己当神了。”庄子与小声地说了一句。
曾经的自己，不信鬼神不信妖，后来虽亲眼看到了妖魔鬼怪，但是若不是亲眼看到的，他还是不轻易相信。
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托乘而上浮。说到底，世上真有神吗？不过都是些俗人在人世间对自身的存在感到厌烦，而后生出的对自我超脱的希冀罢了。
奇傅说之讬辰星兮，羡韩众之得一，人们就这样迷恋傅说骑星升天或是韩众服药成仙这些传说的话，才是真正的悲哀。
“不过，若是出现了数十具女尸的话，那必定已经惊动太卜署，李伯父，三郎他与太卜署的人有些渊源，不如就让他带着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庄子兼在说完之后转向庄子与，“三郎，你安排一下。”
长兄说的话，庄子与虽有些抗拒，但是如今毕竟是自己未过门的夫人有难，也不好推脱，因此点头说道，“太卜署……我有一位朋友是那里的人，只是他如今不在长安城内，”
话没说完便被李廷打断，“我们等不了了，子兼子与，你们和老夫一起去有桃山一趟。”
“那便听李伯父的。”庄子兼站起来，“张伯，你把马备好。”
“好好好！”李廷连说了几个好，但也越发显得焦灼，紧随着他站了起来。
待张伯把马备好，庄子与便跟着李廷和自己的长兄一同前往有桃山。
有桃山距离延兴门大概六里路程，因春季桃花烂漫而出名，向来是城中许多文人喜欢前往的一个地方，庄子与曾经和孟雨庭去过两次，但是在冬日过去还是第一次。
到了有桃山之后，庄子与便看到了几个太卜署的振子，果然，此事惊动了太卜署。
而在那里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而在人群前方，则是一排盖着草席的尸体。
女子的长发和绣花鞋从草席中露出来，虽看不到脸，但是却也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这……！”李廷的不安暴露无遗，他紧紧地抓住了庄子兼的胳膊，“子兼，你和我一起，不，你帮我去看看，看看曦曦她有没有……”
庄子兼安抚他之后，朝庄子与使了个眼色，庄子与便与他一起朝着尸体走过去。
从人群中穿过去之后，立刻有一名振子将他们二人拦住，“此处止步。”
庄子兼露出微笑，温文儒雅地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那振子满脸狐疑地望了一眼远远地看着他们的李廷，然后说道，“那好，请随我来。”
“多谢了。”
庄子与跟着他们走到了尸体旁边。
女子们的黑色长发就在自己脚下，他觉得有些恶心。
那个李曦曦也在这其中吗？变成一具冰冷苍白的尸体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无喜无悲，只是觉得想要从这种情形下逃离，但是，自己是否应该要表现地悲伤一点紧张一点？未过门的夫人……未过门的夫人……既然未过门，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看看。”振子俯身掀开草席的一角，让庄子兼看清楚女子的容貌。
庄子兼曾几次随父亲庄承文拜访李廷，因此曾见过李曦曦。
庄子与也想不明白，为何父亲会让自己和李曦曦联姻，长兄分明是更好的人选。
庄子兼一个个地观看草席下的女子的脸，一次次地摇头。
庄子与站在他身边，也看到草席下的女子的脸。
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有衣着鲜丽的，有衣着朴素的。
死了真可惜，他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李廷的神色。
这位他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的中年男子，眼光紧紧跟随着庄子兼，庄子兼的一次凝视便让他面露惶恐，一次摇头便让他如释重负。
此时此刻，身份似乎一点都没有用处了。
很快，庄子兼已经看完了所有尸体。
李廷也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子兼，曦曦她没死对不对？”
庄子兼点头，“李伯父，你放心吧，曦曦小姐那般聪明伶俐，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可是跟着野神的队伍走了，老夫还是担心。”
“我方才已经和太卜署的人说了，若是有曦曦小姐的消息的话，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李伯父。”
“此事当真？”
“听说太卜令大人已经吩咐下来彻查野神一事，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不，不可，我们还是需要赶在太卜署的人找到曦曦之前把她找回来。”
“方才我听振子们说，野神的踪迹便是在有桃山这一带消失的，或许我们可以在此处好好找找只是此事危险，伯父，不如我们从长计议？”
“子与，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庄子兼在说完之后望向庄子与。
可是，庄子与什么想法都没有，他只是想尽快离开，那些女人的长发、绣花鞋，还有方才草席被掀开之后露出来的手，都让他觉得不适。
“回去吧，我们回去吧。”他低声说道。
随后，他便听到了李廷意义不明的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