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瓶子里装的东西,大概是妖血和某种毒药的混合。
自己只是尝了一点儿就已经遭受这般疼痛,那傅题心她在喝下这东西之后,又该是何等的痛苦。但自她喝下之后,犹如无事一般面色平静,竟不曾有过半分皱眉。
孟雨庭想不明白。
傅题心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身体的疼痛感很快消失。
“你一直在承受着这个?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经历过方才那番,孟雨庭对眼前这人更是心疼不已。
“一月一次,只是如今妖气受阳离她们影响不受控制。”傅题心答道。
“这东西总归不会对身体有益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你可还记得我是鬼医族出身?”傅题心没有正面做回应,但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连素以医术闻名天下的鬼医族都无法有其他办法的话,喝下这毒药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其他人也在喝?”孟雨庭想到了周兰里和秦修他们。
傅题心垂下眼睑,算是默认。
“……幽都里发生的事,你可否和我说?”他真的很好奇,想知道却又有些不忍知道。
“没什么好说的,如你所见,慢慢死了,郭寒死了。”
再一次被她这样若无其事地一话带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在心头蔓延开来,孟雨庭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死死揪住一般,他记起罗慢慢和郭寒了。
罗慢慢和秦修的弟弟秦舍一般年纪,幽都之乱发生时,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他向来得师兄师姐们的宠爱,性格天真烂漫,也带着几分聪慧狡黠,与自己以前年少时的性格颇有几分相似,和自己也十分亲近,常常和秦舍二人在山中跑来跑去,寻些好玩有趣的东西。
郭寒在幽都之乱发生时已经三十有五,是后来十二天将选拔中年纪最大的被选中的人,成为了天将门最后一批十二天将中的“白虎天将”。他一向沉默寡言,但是为人成熟稳重,大家都将其视为兄长,有许多对旁人说不出口的话,都会和他倾诉几句。
但是,时过境迁之后,他们竟然都已不在人世了。
幽都所发生之事,必然凶险万分。
“以前的事,是我不好。”不仅是罗慢慢和郭寒,以前自己和傅题心之间的事,那些曾经许诺她的,辜负她的,他也全都记起来了。
自从认识傅题心,他便时常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傅题心生于长于雪山之中,性格也如冰雪一般淡薄,进了君子山之后极少和他人来往,每日除了往来众生院与四象馆之间之外,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流花亭。
君子山中多悬崖瀑布,其中有一瀑布,自山中一处因遍布花树而得名生花崖的悬崖上奔泻而下,一年四季皆有花瓣随飞瀑奔流,因此被称为流花瀑。在流花瀑下,有一处碧潭,名为落花潭,潭边怪石嶙峋,设有一亭,便是傅题心常去的流花亭。
那时候的自己便总是在流花亭等着她。纵使她纵使少有言语,但是自己却还是不怕天高地厚地与她说话,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有趣的东西,都想让她知道。
起初不知情为何物,即使得知了无知和尚和阳离公主之间的纠缠,也只认为感情是一件障人耳目的恶事,从不想让自己有任何的牵绊。到了十八岁那年,他从罗慢慢口中得知孟听语可能心悦于傅题心,才惊觉心中情感。
彼时,傅题心对自己依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若是与她说话,感兴趣的便答几句,若是不感兴趣的,便不答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能喜欢上自己的人。
为此,自己也苦恼了很久,每日寝食不安,就连平日里常常往来的师姐师妹也不多搭理了,看到窗外稍微掉个叶子都忍不住一番叹气,往日里山中云蒸霞蔚、松青花艳在自己无一不是流连忘返的美景,如今看来却失了颜色,整日只想着傅题心若是倾心于他人该如何是好。
后来某日,他走到浮光亭,看到季竹律和白青微二人相对而坐,季竹律托腮看着对面闭目微酣的人,眼神里的东西他莫名觉得很是熟悉。
他心中讶异,尚未来得及转身离开,便被季竹律发现。那时,季竹律对着自己露出微笑,然后起身朝着自己走过来,“准备去哪儿?”
“四处走走。”自己心中本就混乱,对方才自己看到的又觉得不解,他便开口问道,“你……你对青微师兄他……”
季竹律是从山外半途入山的弟子,世俗气比山中弟子也重许多,也知道许多,听自己这样问,也不遮掩,“我挺喜欢他的。”
“……喜欢,是哪种喜欢?”那时的自己觉得一颗心都砰砰地乱跳起来,自己对于男女之事尚未清楚了解,突然听到一个男的说喜欢另一个男的,顿时觉得这世间翻了个模样,变得自己一点儿都不认识了。
“就是你知道的那种喜欢。”
“……为什么?你们不都是男子吗?”而且据自己所知,季竹律以前还有个占梦师未婚妻,虽是发生了些变故,但是眼前这变化未免也…。。过于让人猝不及防了。
他们身在君子山天将门修习阴阳之术,虽是为了治妖邪扬正气,但是却也涉及天下阴阳互补之理。
“你长期在山中,俗世的故事一定鲜有听闻吧,”季竹律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意说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苦恋,可不只限于男女之间哦。”
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自己一眼。
“那青微师兄知道吗?”当时的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莫过于爱恋之心是否能够得到回应。
“知道啊。”季竹律笑着说道。
“当真?”
“若是喜欢,自然要说。”
“青微师兄怎么说?”
“荒唐。”季竹律依旧笑着说道。
于天歌想不通了,就算季竹律不说出最后的答案,他也能够猜得到,白青微是如何正经淡薄的一个人,甚至和傅题心颇有几分相似,平日里最是在意山中规条,怎么可能会对季竹律的心意做回应。
但季竹律似乎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意,即使是被拒绝了,也风轻云淡地一笑而过,继续留在那人身边。
换作自己,却辗转反侧,甚至不敢再出现在傅题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