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管怎么说,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帮助孟听语除掉体内的金蚕。
这几日傅题心对他寸步不离也是因为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因为金蚕主人消失,所以金蚕开始疯狂反噬宿主,孟听语每次被反噬时都疼痛得不成人形,当孟雨庭想起他以前的模样时,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竟是同一人。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亏欠了他们。
君子山山路崎岖,他费了些时间才终于下了山,回头观望,高耸险峻的君子山被乌云笼罩,仿佛下一刻便要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这般情形,像极了幽都之乱那日。
总而言之,如今之计,是快些将《妖异绘卷》找出来。他将目光收回,开始朝着长安的方向大步走去。
而在他身后,隐隐传来孟听语撕心裂肺的喊叫。
季竹律坐在孟听语的房间里,看着周兰里和郭寒合力帮助孟听语将体内的金蚕抑制住。
这几日,金蚕越来越失控,若是放任不管,不出一个月大概谁也救不了孟听语了。
季竹律神色冷峻地看着孟听语终于渐渐昏睡过去,周兰里和郭寒二人也暂时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还撑得住吗?”说话的是周兰里。
这句话是问季竹律的,当年在幽都之内,季竹律所受的伤直至今日也不时折磨着他,如今又为了听语耗费大量功力,身体难免比以前差一些。
郭寒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却也跟着说了一句,“竹律,你不要勉强。”
“等他醒了我再过来。”季竹律站起来往屋外走,丝毫不理会周兰里他们的眼光。
出到屋外,他便看到守山人背对着他站立在石阶上,抬头看着天空某处。
“九师叔。”他唤了一声眼前的人。
守山人回过头来,眼中充满落寞,“你来了。”
季竹律没有言语。眼前这个守山人心中的悲怆仿佛风轻云淡,但是他却很明白,这个九师叔,也就是曾经身居太常之位的天将,在自己和傅题心他们都尚是白衣弟子的时候,自作主张离开了天将门,直到幽都之乱发生都不曾再出现。自己入山之后虽并未曾见过这位师叔,但这次他从幽都回来,看到这位九师叔竟将自己锁在镇妖塔之中,日日受着塔内每日的极寒极热酷刑,知道九师叔想以这种方式赎罪,从此守着君子山寸步不离,因此对他便多了一种亲近感。
有些事是肉体可以承受但是内心难以放下的。
他很清楚。
“天歌下山了。”守山人说道,“他渐渐记起了很多事,不过还是没有记起我这位师叔。”
“他理应记起所有的事。”
“师兄当年曾说,凡事应视其如不系之舟,强迫他又有何益处。”
说完,守山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可有打听到《妖异绘卷》的消息?孟听语若是没有它,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
“若是想救人,不妨先将复仇的事搁置一边,我是看着青微长大的,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是背信弃义之辈。你大概也在心底存着这样的期望。”
“我对他没有任何期望,”季竹律说道,“我说过,一定要为当年死去的师父师兄弟们讨回公道。”
“他如今虽然身在太卜署,但是做的也是和当年的天将门一样的事。你继续与他纠缠,不过是逼着他做选择,这并非好事。听我一句劝,若是师兄在世,他更愿意看到你们重振天将门。”
季竹律沉默着,片刻之后才说道,“从幽都回来的人,早已没有这个资格。”
说话间,傅题心从远处走来,他眯了眯眼,看着她渐渐走近。
“孟雨庭下山了。”走近之后,傅题心开口说道。
“你让他走的。”
傅题心没有反驳。
“走了也没关系。”季竹律突然又说了一句,“事到如今,他不可能还能够置身事外。”
“我去看看听语。”傅题心垂眼说道。
说完,便朝着孟听语的房间走去。
季竹律回头看了她一眼,与守山人四目对视,“二师叔,我要去长安一趟,这里便交给你了。”
“为何而去?”
“《妖异绘卷》。”
长安城里。
孟雨庭走在朱雀大街上,神色各异的行人们从他身边路过,路边的商铺也不算特别冷清,酒铺里也传来酒香。
自从百鬼入城到现在,人们仿佛越来越习惯与妖怪共处。或许惶恐与敬畏依旧存在于他们心中,但是看起来已经没有最初那样畏缩不安。
可是,那无比厉害的《妖异绘卷》当真在长安吗?
前些日子被凤凰火所伤的身体依旧不时传来疼痛感。
他当日从守山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体乃是偃师所造,虽有疑惑,但是却不觉得守山人是在说玩笑话。
如此想着,他快步往孟府的方向走去。
回到孟府,孟伯一看到他便皱了眉头,抓住了他被凤凰火灼伤的手,“公子,你这几日去了何处?为何会受这般的伤?”
孟雨庭随意找了个借口,看着孟伯,想起了孟听语的事——孟听语才是这个孟家真正的主人,若是孟伯知道他还活着,该是什么心情?
而孟伯此时对于他的伤很是耿耿于怀,“公子,还请你爱惜自己的身体。”
孟雨庭敷衍着点头,对于孟听语的事要不要说有些犹豫,突然想到孟伯在孟家已有几十年,对于偃师法术也颇为熟悉,因此便询问他关于凤凰火的事。
而孟伯一听到“凤凰火”三个字,脸色顿时变了,“公子,你在何处遇到凤凰火?”
一直以来,孟伯都极少过问自己的事,如今竟如此惊讶,而且他凌厉的眼神让人心中隐隐发寒,此时此刻完全不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孟伯,我的身体是否与常人不同?”
“公子,你在说些什么?老奴不明白。”
孟伯的话虽然说得没有半点犹豫,但是孟雨庭却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动摇。
犹豫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这次出门,我打听到了父亲殒身之地。”
“……在何处?”孟伯佝偻着身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孟伯,我见到孟听语了。”孟雨庭知道他动摇了,因此便不打算将话藏着掖着了,但是心中滋味自然有几分复杂微妙,自己在这个家里居然只是个外人,连名字都是虚妄……
“他身陷金蚕咒术,虽还活着,但是也正在受着噬心之苦。”
孟伯双眉紧蹙,显露出了平时难以见到的柔和,“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