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与季竹律带着阳离公主和梁怀书从冲虚洞里出来之后,阳离公主便被安置在君子山中。
而原本胆小怕事的梁怀书唯独不怕季竹律,每天像个跟班一样跟在他身后,季竹律倒也不在意,依旧每日逍遥自在。
对自己而言,山中的日子几乎也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每日苦练法术,或是与交情较好的同门交谈几番对酌几杯,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季竹律开始频繁地与自己来往。
这个人到底为何找上自己?白青微也曾在夜深人静读书困倦时想过这个问题,自己在山中向来严肃,他那般放荡不羁的人,与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
但是季竹律确实悟性极高,贵人所授法术,他一日内便能掌握。
若是为天下苍生而用,必定是能治天下阴阳的英才。
不过,白青微也能隐隐察觉,此人心中藏了事情,定然不是普通门生那般简单,因此平日里也对他多了几分留意。
某日,他终于在无意中得知了季竹律的一个秘密。
当日他在山中静修,突然发现周边有异动,便四处寻找了一番,很快便在一棵树下找到了一封以法术加持过的锦书,打开一看,便看到上面有着季竹律的落款,而锦书上的内容让人不得不在意——上面写着,“我未取得天将之位前,你等且按兵不动,护好云霓——季竹律 ”。
他环顾四周,见在锦书掉落处附近有青翠落叶,树上还有法术留痕,猜想大概是锦书飞行时无意中被他人法术打落,一番思忖之后,他将锦书收入怀中。
当晚,他在长廊上截住季竹律,将他引至一个小亭中,将那锦书放在石桌上推到他面前。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是若是给天将门带来麻烦,我定不手软。”
季竹律对于自己的书信出现在白青微手上这件事表现得十分惊讶,他愣了一下,随即将那锦书拿起来,打开瞄了一眼,便收入怀中。
“真是没想到,竟然会让你看到了。”
“你作何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既然来了君子山,进了天将门,当然也想要争取成为十二天将之一,此外,我家中有难有何出奇,怎么,你要随我一同下山帮忙?”
“你别说些没用的,我且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天将门弟子皆静心修行,天将之位不过都是水到渠来,你别想着使些什么手段扰乱天将门秩序。”
季竹律呵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嘲讽,“你当真是心如明镜看得清清楚楚了,我季竹律大概真的会使些什么肮脏手段。”
白青微皱着眉看着他。
“没其他的事了?那我回去了。”季竹律站起来,刚好梁怀书从附近经过,看到了他,立刻朝他挥手,“竹律!”
话音未落,便兴冲冲地跑过来,“竹律,你怎么在这里?”
季竹律回头看一眼白青微,“没事,方才和白青微聊了两句。”
梁怀书原本兴奋的神色立刻垮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他身后的白青微,“原来青微师兄也在这里。”
白青微点点头,抬头刚好与季竹律四目相视,又将视线收回,“我先走了。”
季竹律也不出声,瞥了他一眼,便搂着梁怀书的肩,大声说道,“怀书我们喝酒去!”
“这……你们怎么了?”梁怀书见气氛不对,小声在季竹律耳边说道,“你做错什么事了?”
“我循规蹈矩的能做错什么事,别管他!”
白青微听到身后季竹律他们离去的脚步声,心中隐约不安,但是单凭那件锦书也说明不了什么,况且季竹律其实说得也并没有错——在这君子山中,虽然有“同门不得相争”、“训考不得舞弊”等规训,但谁不想承袭天将之名,成为君子山中修为最高的十二天将之一。不说他人,就连自己有时候也在想,若是在天将门中排序自己该当几何,自己在这君子山中并非修为最佳,最佳当为夏一望,其余人中,于天歌、秦修、吕人赢等也皆是山中名列前茅的弟子,且都来历清明,唯独这季竹律……
“青微,你在想什么呢?”前方突然差点撞上一个人,白青微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师父——当下的“贵人”何苍梧。何苍梧二十岁时便凭借高深的修为当上了十二天将之首,如今虽已年近五十,仍旧如三十多岁的人一般模样,但却也威严十足,白青微最是追崇仰慕这位师长,见自己竟一时入神差点撞上他,急忙躬身道歉。
“无碍,你是修习得累了吧,不妨先回房休息。”
“师父,你这是要去……”白青微在抬头间看到了何苍梧手中的名册。
何苍梧笑了笑,“下届天将遴选之事将近,我与你几位师伯师叔需商讨一番。”
白青微点头,想起季竹律的事,一时间有些欲言又止。
“青微,你是否有话要跟我说?”
白青微犹豫了一下,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师父,季竹律是怎样的人?”
何苍梧稍微有些吃惊,“你怎么问起这个?”
白青微轻轻皱起眉头,“或许是徒儿多心。”
何苍梧露出笑容,在廊道边的长椅上坐下,“自从他进山之后我也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我见季竹律并不在意,也就不多说。你素来沉静寡言,既然问出口了,必定是这谜团结得大了。无妨,你且坐下,我和你说说。”
白青微便坐下,听何苍梧说下去。
“你可知,天下虽惟天将门最善阴阳术,但世间还有诸多门派,如西京长安太卜署、登州水藏门、巫州千蛊教以及长安孟氏偃师家族、洛阳九星门、襄阳占梦师,他们门派虽小,但各有奇术,相互之间也极少往来。前些时候,洛阳九星门和襄阳占梦师一派却起了冲突。”
何苍梧继续说下去,“襄阳占梦师一派本是韬光韫玉之辈,但可叹红颜祸水,他们门下有一位名叫云霓的女弟子,绝代色倾城姿,不知怎地被九星门的公子看上了,后来便引来祸端,占梦师所在的解梦山被袭。季竹律便是解梦山中的占梦师。我遇见他时,他伤势颇深,后来我便将他带回山中,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原来季竹律背后竟有这样一段故事,白青微心中疑惑解开,君子藏器于身,为了解救家门之难待时而动,这个人确也是心性极稳。
“除了孟氏偃师之外,我们天将门向来与外界门派少有接触,我与你其他师伯师叔商量过,让季竹律留下来一是看不惯九星门恃势欺人,二是季竹律确实是可造之材,且也并非心存歹念之徒,因此你无需为他的事多虑。”
“师父既有安排,徒儿自然遵从。”白青微低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