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也是三星门长老部的长老,名为施固,穿着一条灰色的麻衣,麻衣很结实。麻衣的开口很大,露出他厚实的胸膛,他看来很胖,也很壮,是一条四十上下的大汉,这年龄,与实远进相差无几。
实远进听到施固高声叫喊,说自己“找到了一个好苗子”时,一张苦瓜脸就更像苦瓜。他拒绝了澜坤的两颗灵石,声明自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好心不求回报,可是施固这一喊,不标明了自己也是惟利是图,救了澜坤,其实是另有目的吗?
施固上了楼板,走向这张桌子时,实远进与澜坤都把眼转向了他。澜坤不是傻子,一见施固,先是心中暗喝:“好厉害,这恐怕又是融会期的高手。”随后澜坤又想:“这大汉好象跟实长老很认识,他说实长老找到了一个好苗子,莫非指的就是我!如此说来,这实长老也不大老实。”
“咚咚咚”施固几步就跨了过来,并不客气,扯了两条凳子,就在一方坐了下来,他自斟自酌了一杯酒后,把眼望向澜坤,正要说话,这时实远进已经想到了一个好的措辞,就欢笑道:“不错,前两天,我的确找到了一个修行的好苗子。”说这话时,还向施固猛打了几个眼色。
眼色打得如此明显,所以澜坤瞥眼看到时,对于心中想法,也就更加肯定。但他并不生气,“实远进是三星门的长老,为门派利益,寻找好的徒弟,这也并不是心术不正的事。他救我,虽未对我加以说明,可直到现在他非但没有提及过此事,而且更没有逼迫于我…”澜坤脑海念转,正要继续思索下去时,“哈哈哈”,施固忽然放声大笑:“实长老,‘前两天’?我看你前几年都没有找到一个好苗子吧?”
施固这条大汉,竟然在实远进打眼色的重要时段,一低头,两眼盯在了桌子的菜上!实远进只恨刚才他和澜坤吃的时候,没有把这六、七盘菜吃光。
实远进的脸上有些尴尬,同时,也忽然咳起了嗽来,施固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咳嗽声,把一双眼看向澜坤,叹道:“年轻人相貌不俗,莫非就是?”
“你爷爷的,真会挑时候出来!”实远进忍耐许久,终于爆了一句粗口,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也无多大意义,所以实远进选择和盘托出,把事情的起因开始都说了出来,说到最后,他终于笑道:“候老板的眼光果然没有看错。”
施固用手狠狠地挠了挠头,心中不安,自觉撞了好朋友的好事,他扬起手来,朝实远进比出三根指头,意思就是:“算我不对,我自罚三杯。”实远进沉着脸道:“是三,还是三十?”施固观着好朋友的脸色,终于道:“三十。”旋即又叫来了小二,添了数盘小菜,跟几大坛酒。他要完成这三十杯酒的艰巨任务,所以也就很少说话。
实远进向澜坤道:“你原本的打算是怎样的?”
澜坤最原本的打算,就是跟着夜溶儿一起去真玄门参加入门考核,只是就在他们行了一半路程,途经亡灵山的时候,夜溶儿忽被亡灵法师碧嶙带走。夜溶儿是死是活?恐怕凶多吉少。澜坤出了亡灵山后,顺路而来,达到了这拔达城。
澜坤想到夜溶儿,脸上就有些阴郁,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我是想在这拔达城待上几天,就赶去真玄门参加考核。”
“真玄门?”实远进仿佛有些吃惊,但又不是很吃惊,随后他定下神来,分析道:“真玄门,是天原大陆修行界限的大派,单是弟子就有数十万。门内高手云集,冲关、重塑期的修行者,随处可见,而且,听闻他们的掌教至尊,已是踏破肉身阻隔,进入到了归虚境!真玄门每年都会举办考核大会,若非资质上好的人,是绝难入其门墙的,你——,当铺的候老板对你做出的评价甚高,你若想去的话,倒真的不妨试一试。”
澜坤犹豫了一下,望着实远进,道:“从这里到真玄门,还有多远路程?”
真玄门,在天原大陆以北,绵延群山之中。
实远进推开窗户,炽白的光线照射进来,桌上的酒菜也就更醒目,他把眼望向蓝天的一蓬云朵,过了一会儿,才道:“赶车的话,需要一个月;而若是能识路线,抄近路在群山间疾行,大概只有十一、二日。”
坐马车要饶许多的弯道,一个月抵拢的时候,真玄门的考核大赛已然结束。想要依时到达,就只有在绵延深山中直线前行,可是这样的话,就有两大问题。其一,没了夜溶儿,澜坤无法做到正确选择路线;其二,密山、原始森林中危险重重,有荆棘、妖兽、邪恶的修行者,亡灵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三十杯酒的任务的确很艰巨。如此大的酒杯,又是纯度极高的老白干,即使酒量稍好的人,也顶多喝二十杯。施固已经默默地喝了十五杯,此刻,他的嘴皮有些发烫,脸也有些泛红,他把麻衣的开口往下抹了抹,胸膛的厚实轮廓也就更加明显。他一直在听实远进与澜坤说话,现在他也终于说了一句话,他把酒端在嘴巴边,向澜坤道:“你一个气力前期的小娃娃,就不要去什么真玄门了,这里到那里,有几处极危险的地方,嗝——”他打了一个酒嗝,酒气冲鼻,他停顿片刻,又道:“你完全应付不了,单身前往,必死无疑,不如,嗝——”这时候,他又打了一个酒嗝,他还待说,实远进已打断了他的话。
“行啦。”实远进向施固的空杯中注入了一杯酒,“你已经喝醉了。”
施固有些麻木的双眼一凝,精神奕奕,道:“我还没醉。”
“没醉?”实远进疑惑着眼,问道:“你说澜坤若去的话,必死无疑,这一通傻话又是怎么说出来的?你若真没醉,那我问你,三十杯酒,你已经喝了多少杯?”
三十杯酒。
加上刚才那杯,已经喝了十六杯。对于这个数目,施固自然记得很准,可是施固却拍了拍胸膛,故意道:“二十六。”
“还说你没醉。”实远进嘴角扬起,轻笑道:“你喝的是十六杯,我可一直都在很用心地记。”
“你跟澜坤说话就说话,你记我喝酒干什么!”施固用手拍了拍桌子,脸上起了一层不诧,这个时候的他,倒真就像有了几分酒意。
“啪,啪”实远进也拍了拍桌子,用手指着施固的鼻子:“我就知道你不老实。”两个融会期的高手,竟然为了酒的事,四目相对,都有了些火气。澜坤咳嗽了两声,见他们还是这般瞪着,就清了清嗓子,劝道:“两位,两位,咳咳,实长老,施长老——”
实远进与施固把眼看向澜坤这黑衣俊朗的少年身上时,火气就都平复了下来,他们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经过了多年时光磨合的老朋友一样,时常拌嘴,但都是真心以对。实远进将桌上还未启封的一坛酒收了下去,虽未看施固,但却向施固道:“行啦,你也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今天你喝二十杯就行,剩下十杯以后补上。”
施固竟然没有不同意,反是假做生气道:“补就补,谁怕谁。”
澜坤觉得实远进两人的关系实在很好,这另他有种温馨的感觉。他已没有家;一月之前,又被族人抛弃;他与夜溶儿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然而现如今,夜溶儿却离他而去,生死未卜。
酒桌上充满了欢笑,菜又添了几样,施固不再闷声喝酒。澜坤犹豫了一阵,忽然道:“我决定了,不去什么真玄门——”
酒桌上一时寂静,实远进与施固都身体凝固,一脸专注地等着澜坤继续说下去。
澜坤再道:“我就在三星门,做弟子,修行。”
“好!”实远进两人激动得站了起来,长吐了一口气后,实远进发觉窗外的蓝天更爽朗了几分,他一低头,看向澜坤时,却又肃然道:“但我要告诉你,我们并不会优待于你,你入三星门,就与普通弟子一样。想要成为高手,成为绝世强者,踏破肉身,晋入神通归虚,就要甘于忍受磨练。”
凡事不能一蹴而就。能在山颠俯瞰绵延群山的人,必是历经磨难,自山脚,一步又一步爬上去的。
澜坤目光执着无比,坚定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