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商量一下,中间几人把浆放下,用肩膀把昏迷的舵手抗起,舵手转舵,前后浆手一起发力,鼓声再起,竟是掉头而去。
围观的百姓见到太学生在距终点不过十数丈的地方,为了接应伤员而掉头转回起发点,都是纷纷鼓掌欢呼!
欢呼声中,太学的龙舟虽是少了几个浆,偏偏划得比来时更加的快些,全场的人们都在为一只背向目标的龙舟喝彩着,另一支已到终点的龙舟竟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关注的目光!
太学生们的龙舟年年参赛,年年垫底,从来没有受到这么大的关注,迎接他们的只有口哨和倒彩,今年虽然更发的连终点都没有到达,等待他们的却是无数的欢呼和鼓励!
欢呼声和加油声中,一个个太学生挺起了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的划着,湖面上唯有鼓声咚咚,愈发急促!
太学舵手将手重重一推,龙舟拐了一个弧线稳稳的靠在岸边,托着义勇的几个太学生小心翼翼的站起,将他的身体小心的移交到早便在岸边焦急等待的宋江等人手上。
宋江在龙舟划回来的时候便已是叫人在岸上高呼寻找医生,现在已有数个医生到达,一个个医生轮流看过舵手,俱是摇头:“这人脚步受伤失血不少,又被撞得胸骨塌陷,肋骨怕是断了也不下十余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见不活了,还是早早去预备后事吧。”
宋江眼见自己手下弟兄嘴角不停涌出鲜血,恐怕真如医生所说是活不下了。心里悲痛,脸上却依然平静的对医生说道:“现在能不能将他唤醒,我想问问他尚有无遗言交代。”
几个医生相互对视一下,一个年长些的医生走了出来:“老夫可以一试。”宋江躬身施礼谢道:“那便有劳了。”
那医生取出随身的小包袱,掏出一个木盒,在里面取出几根细微的金针,自己蹲下,脱去舵手的鞋子,小心的根根缓缓插入他的足底,然后轻轻的捻动。
“扑”舵手喷出一口水,一阵咳嗽,真的是醒了过来。
宋江等人忙弯腰上前,宋江急切问道:“二牛,你现在感觉如何?”
舵手睁开眼,认出宋江想要说话,可一张嘴又是咳嗽不停,却是说不出来。
宋江大恸,泪水却是流了出来:“二牛,你别说话,我问你说便好!”
二牛微微点头,宋江说道:“二牛有件事情你放心,你家老娘以后便是我宋江的老娘,回去我便接到家中帮她老人家养老送终!”二牛脸上露初一丝笑容,张张嘴,手动了一下,将手中的标旗稍稍举起些。
宋江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的从他手中取出标旗,含着泪道:“我们赢了!”
二牛不住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宋江,嘴里“啊啊”两声,宋江紧握住他的手,庄重的点头,他知道二牛想说什么,二牛想说自己没有辜负宋江的期望,没有丢义勇的脸!
宋江痛哭失声,梗咽道:“二牛,你是我义勇军中的英雄,我必将你带回梁山,和所有的兄弟做伴!”
二牛笑了,笑得很开心,一边笑着眼睛缓缓的闭上,永远的睡去?
宋江捧着那面二牛用生命换来的沾染着片片血渍的标旗,远远看着湖心岛上的皇帝与文武百官,眼神变得更加的坚决。
身旁的兄弟脱下身上衣服轻轻的盖住二牛的脸,落着泪托起他的身体慢慢往外走去。围观的人群纷纷避开一条道路,生怕阻住这英雄的归路。
水里的义勇们已爬上了自己那只龙舟,已快划到岸边,见岸上兄弟哭泣着盖住了二牛的脸抬了出去,俱是明白二牛恐怕是已经不行了,都丢下手中木浆,放声大哭!
几十条汉子的哭声在水面上回荡,四周没有声息,只有哭声啜泣声。没有人会取笑他们为兄弟离去而哭泣,人们只有默默的祈祷着。
不少观众也是眼中噙着泪水,目送着英雄的落幕。就连湖心岛上阵阵的丝竹之声,也在哭声中慢慢的停歇。
宋江看着众兄弟哭成一团,擦干眼泪,站直的身躯吼道:“集合!”
集合号令一下,龙舟上的浆手立刻持起手中船浆,划到岸边,站成两列笔直的队伍。
宋江从到右的扫视一周,并不说话,只将手中标旗高高举过头顶,昂首跨上残破的龙舟,站在船头喝道:“去湖心岛!不要负了二牛!”
龙舟向湖心岛驶去,宋江站在船头,手中高举着标旗一直不曾放下。
这是二牛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他要展示给所有人知道,义勇军的每一个人为了胜利,都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
在全场的目光注视下,龙舟慢慢的靠上湖心岛的码头。
沿着那几十级的台阶,宋江一步一步的走上宫殿之前的平台,心中的悲愤无以言表,他无法想象竟然万众眼底下,龙舟竞赛也会失去自家弟兄的生命。
他很想冲上去问问徽宗皇帝,问问各位大臣,这究竟是为的什么?可是他不能,不能去质问任何人,因为他没有这个实力,他没有实力对这个高高在上的皇权表示任何的异议。
宋江重重的跪了下来,对着当今陛下。
在他心中跪的并不是徽宗,而是二牛,是所有牺牲的战友和兄弟,也许每一个人他并不是都很熟悉,但是他们依旧是兄弟。
宋江叩首:“陛下,草民宋江特来送上标旗!”
徽宗亲眼目睹了刚才一幕,或许是知道宋江心中难过,只是叫身边宫使下去将标旗取来。
宫使一路小跑,奉上标旗给官家审阅,火红的标旗上一片暗红色的血渍映入眼帘,徽宗皱了皱眉,挥手让宫使将标旗速速拿走。
宋江低着头,等待徽宗的圣旨。
徽宗也不让他起来,沉吟一下说道:“朕曾经说过,若是你能连赢三场,便给你大大的赏赐,你说罢,你要什么?”
宋江低着头恭敬说道:“草民代济州义勇三千兄弟谢谢陛下的恩德,演武求胜乃是义勇民军应该争取之事,义勇民军只是行自己该尽之责,未有寸功,不敢向陛下邀赏!”
徽宗见宋江不敢邀功,微微点头却道:“朕乃天子,岂能言而无信,既然说了便一定要赏,你尽管提来,只要朕办得到便一定办。”
宋江犹豫一下叩首道:“启禀陛下,方才我义勇龙舟舵手宋二牛已负伤身亡,他家中尚有一老母在堂,草民恳请陛下恩泽他的家人,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徽宗叹道:“不愧是孝义宋三郎,好罢,我封宋二牛的母亲为六品慈德夫人,以彰其育子之功!”
宋江重重叩首:“谢陛下!”
徽宗又道:“这并非给你的赏赐,朕本该如此,既然你自己不提,那便由得我来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