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震南离开后,安澄就回去了。
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那里,这个答案似乎不难回答,夜之航已经猜到洛震南会趁着夜色来看云裳。
因为他说服了洛氏二老来此作证,那他本人就绝对不会走远,而那场提讯的全过程,他应该是一点不落地都看了。
所以,对于洛震南这么晚了还会出现在这,夜之航压根一开始就不称怪,甚至,他还有意让侍卫在那段时间避开巡视云裳的房间,故意给洛震南的潜入制造了机会。
他这么做可谓是用心良苦,却也并不是无自己的用意的。
他需要的就是他的一句话,在这些是是非非,动 乱根基的事情发生后,夜之航尤其地需要他这个背后的支柱。
就跟十六年前一样,夜之航发现他是如此的需要他,依赖他,不可缺少他。
也因为洛震南给了自己那么多的支持,才能让他将夜朝壮大到今天的局面,他现在不能让他因为云裳而临阵变节。
阿南,你知道么!
朕是多么的需要你!
“皇上。”夜之航在想心思,手无意识地僵在了那,那颗黑子迟迟未落。司徒炎见他这样,极小心地提醒了一声,“该您落子了。”
夜之航闻声一震,回过了神来,他一笑,白子已经快而精准地落下。
这时棋盘的格局已经显而易见了,司徒炎右手下方那虽然还有一片空地,可是那儿的路早就已经被夜之航的白子堵死,是无力转圜的一块死角。
而中间大面积包围着的都是他的黑子。
司徒炎也称得上是个手谈的高手,本想故意让夜之航,为了不让他看出破绽,他还事先计算好了路数,也不会输得那么过分,可是现在明显他是高估了自己。
没想到,这夜之航深宫多年,多年前也只不过被先帝称为雅子,只是爱好诗文舞墨而已,却不知,居然在这方局之间的造诣也是如此的高超!
“皇上高明。”自知自己已经气绝,再无子可落,司徒炎拘谨地笑着,恭维了一句,夜之航无以为意地笑笑,已经开始点数子数了。
“输了朕十子。”夜之航也不打算谦虚,笑着指了一下棋盘。
司徒炎望着乌鹭相间的棋盘,只是奉承地笑道:“皇上是高手,臣会输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夜之航闻言,拿起几边新放上的茶,细抿了一口,方道:“其实司徒大人的棋法已称得上精妙,只是,不知司徒大人是否有何心事,这落子的时候,倒是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而且,往往有些可以留气的地方,你却避而不下,朕也为此颇费思量啊。”夜之航放下了茶盏,似有意似无意地说着。
司徒炎又是尴尬地一笑,“皇上棋法更为高妙,而且路数诡异,臣刚开始倒是有些大意了。”
“大意可是会失荆州的哦!”夜之航这句话说得倒是风趣。
只不过,这话里的意思——
他的姨夫赵丰菱现在镇守的重镇不就是荆州么!
荆州可是赵丰菱的老窝,他的发家点啊。
“皇上还真是幽默呢。”司徒炎并不是没听出夜之航话里的弦外之音,只是故意装傻地应付了一句。
夜之航也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倒是指着棋盘就事论事了起来:“司徒大人可知道以前震南跟朕下棋时候的情景?”
“微臣不知。”司徒炎客气地笑着。
“他总是输,朕发现,他虽然在用兵布阵上诡妙绝伦,可是对于这方寸之间的博弈却是一窍不通。每次都是没下多久,他就开始嚷着不要玩了,而且还老是耍赖。”夜之航说到往事的时候,嘴角不自禁地勾起了一轮浅浅的笑弧。
司徒炎看着难得一脸平和的夜之航,倒是放松了几许,笑着言道:“将军倒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微臣算是知道了。不过,微臣倒是曾经与将军对弈过几局,倒也不见得有皇上说的这般不堪啊。”
“是么?”夜之航似乎并不打算计较这件事的真假,只是闲闲地又问了一句:“那你们对局的时候,谁赢的多啊?”
司徒炎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惭愧地一笑,“都是微臣落于下风啊。”
“是——么。”夜之航微笑,神色无异地接了这么一句。
阿南,你到底有多少东西是在朕面前隐瞒的,到底有多少!
是你不屑与朕对决,还是你根本就一直都在让着朕!?
看着夜之航的一副平静的模样,司徒炎只是一脸和善地笑笑,也拿起他身边的茶饮了起来。
以夜之航这么疑心又好强的人,肯定早已经将洛震南给记恨上了,夜朝最大的忠臣都不再得到君王的信任,从而被排斥,到时候,夜之航的冷遇更会让洛震南心灰意冷吧。
司徒炎想到这些,心底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夜朝,看它还能屹立不倒,再有几个千年!?
不过话又说回来,洛震南的棋艺确实是相当的高超,倒不是他的棋路有多么的高深,而是他棋法怪异,往往都会出其不意,打得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每次他跟洛震南下棋时,都对他恨恨不平的原因。
——简直就是毫无章法可循。
不过,现在对夜之航说这些,估计早就已经够了!
大理寺不同夜宫,巡夜的报时都有打更,现在外面的更夫路过,正好敲了两下。
夜之航神色微敛,“这都已经二更天了。”听到外面的更声,夜之航说道。
司徒炎笑,身子已经起来,躬身行了一个礼,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微臣告退了。”
夜之航却并未应许,只是随意笑了起来,“司徒大人,现在这大理寺内可是再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啊。你是打算去大牢里将就一晚么?”夜之航对着司徒炎打起了趣。
“这——”司徒炎闻言,倒面有难色。
“这有什么为难的。”夜之航指了指房内另一张床道:“这房间宽敞,而且备有两张床,司徒大人就委屈一晚,跟朕挤一间房吧。”
司徒炎沉吟了一会,想了想,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法子了,于是恭敬客气地谢了一句,“承谢陛下美意。臣感激不尽。”
“哪里的话。”夜之航也礼貌地应承了一句,眸底精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