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让你过好的生活,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的妹妹。”
“让我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对我好。”如斯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拉住了清戈的手。她指尖冰冷,而他掌心温暖。
“哥哥……”
她开口,这一声让他全身一颤。
“我知道你想要对我好,只是这十六年我不也是一个人过来了吗?或许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并非最安宁悠然的岁月,但是却恐怕是我一生最有意义的一段岁月。”
一想到他们兄妹二人将站在两个对立的战线时,如斯有些难过。她诚恳的看着清戈,启唇缓缓说道:“如果将来我做了什么有违你有违砂之国利益的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清戈蹙眉,警觉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是你的妹妹,但我并不能承认自己是个砂之国人。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必须站在对立的两个正营。你若是真的想对我好,那么请你答应我,以后就算攻破了越之国的城池,也请你与你手下的士兵不要做出伤害百姓的事情来。”
“两国交战,最受伤害的便是那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你答应我。”
清戈斜飞入鬓的眉陡然一松,他点头许诺道:“我答应你,只要是我手下的苍鹰军我必定不会让他们做出伤害平民百姓的事情来!”
如斯笑了,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绽放的笑靥。那银眸弯弯如同天上的月,唇边的笑意灿烂的仿佛春日下的花朵。
清戈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只要她开心,其实有很多事情他都愿意去做的。只是身为一个军人,注定必须以国家的利益为先。
兄妹二人正在说话,远处守卫的亲卫却发出了一声叱喝。清戈警觉的站起身将如斯护在身后,蹙眉目光如鹰隼一般看了过去。
原来是一小队逃兵!
亲卫早已举起弯刀与他们斗在一处,清戈护着如斯站在原地,手已经搭在了腰间弯刀的刀柄上。
幸好只是一小队失魂落魄的逃兵,寒冷的冬天他们已经几日没有饮食,身上的兵服也破烂不堪。只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队逃兵就算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却带着一群女人!
不过三两下的事情,这些逃兵便被亲卫擒拿下了。那为首的士兵满脸是血,可一双眼睛却依旧闪着不屈不饶的火焰。他怒瞪着亲卫,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啊呸!老子今日竟落在里你这群夷狗手里……”话还未说完,那亲卫一脚踹了过去将他踹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如斯见不得这血腥的事,扭过脸不再看。只是一会儿,便觉得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她有些狐疑,转头寻了过去。
那帮被逃兵带着的女人哆哆嗦嗦的挤在一处,全都衣衫尽裂,蓬头垢面。她们尽力低垂着头颅,生怕被哪个砂之国军人看上,又要遭罪。
如斯目光一定,那其中的一个女子面目模糊,然而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微弱的火光中,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如此的善良!
一道闪电自如斯脑海中划过,她蓦然瞪大双眼不等清戈阻拦便奔了过去。
那群女子见有人接近,全都“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却唯独那双眼睛的主人,她看着如斯一步步的奔近眼里滚下大颗的泪珠来。
如斯一下子跪倒在地,她颤抖的伸出手轻轻撩开那女子面庞上的发,突的大喊一声“姐姐”,便一下子将那女子抱住。而那女子亦紧紧的搂着如斯,大声呜咽起来。
清戈纳闷的看着这二人,直至她们止了泪分开。
“晴荷姐姐,你怎么会……”如斯抱着她的手臂细细端详着她。
原来这个落魄如此的女人居然是昔日在相府里对如斯照顾良多的晴荷!
晴荷挂着泪的脸上绽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她伸手抹干如斯脸上的泪,哽咽道:“能遇到你真好!能遇上你真好!”
话音刚落,晴荷便一下子晕倒在了如斯的怀中。
篝火旁,如斯紧紧地抱着晴荷。
清戈问道:“此女子是谁?”
如斯看了怀中人一眼,便将往昔种种说了出来。清戈听罢,长叹一声。
“这女子对你恩情颇深,却落如此境地,也怪老天不公!”
“哪里是老天不公,若是没有战争,她又怎会如此!”如斯说罢,又看了看远处那些已经被安置好,喝着热水的女人们,接着说道:“她们又怎会如此!”
清戈见她两句又说到了这上面,连忙闭嘴不答。
怀中的晴荷慢慢转醒,她睁着迷蒙的双眼尚不知身处何地。待脑子反应过来后,她慢慢的从如斯的怀中坐起,接过如斯递过来的热水饮了一口。
“晴荷姐姐,你怎会被他们逮住?”如斯说着,看了一眼那群被压制住的逃兵们。
晴荷也不再害怕,她又成了当初那个冷静却有些泼辣的女子。她狠狠地看了那群人一眼,冷声说道:“那是群兵痞。他们从战场上逃下来,在路中见我们几个女子,便起了歹心,将我们囚禁起来。”
“可是……你不应该是在宣宁州的么?怎会……怎会被他们遇见?”
晴荷听罢,微微有些兴奋,她对如斯说道:“你可知……二公子并没有死!”
“二公子?”如斯微微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人似乎已经离自己太久远了。
“二公子福骞,你……不记得他了?”
经晴荷提点,如斯这才记起来。原来是那个眉目轩朗的翩翩公子!只是他当年不是率领府兵十二万出征平北了么?当年战败,人人都说这位平北大将军已死,然而,时至今日,晴荷又是从哪里得知他还活在世上的消息?
“你是从何得知二公子仍在世上的?”
晴荷宽慰一笑,说道:“有人传信到宣宁州叶府,说他此时正在京都。我便离开宣宁一路北上,就是期望能到京都与他相见。”
如斯心中一酸,她拉过晴荷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说道:“姐姐,这消息是真是假尚不得知,你怎么就轻信了敢离开宣宁?外面战乱,你一个女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今日得老天垂怜使我们相见,若非如此,你不知还要落到何种境地!”
“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晴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接到消息便只想去见他。他一人在外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托人带信给我。他能活着,已是大幸!”
“姐姐……”如斯轻叹。
都说女子软弱,可世人又怎知,一个女子的固执与勇气却是这世上最难攻破的堡垒!
清戈见这二人正聊在兴头也不多待,走到那些亲卫面前暗中使了个眼色。那些亲卫会意,将那群逃兵押到了树林深处。
那些女子见一位砂之国人朝自己走来,个个都吓得直哆嗦。砂之国人的恶名早已如雷贯耳,此时乍一见,虽不可否认此男子英俊过人,但他身上那股猎猎寒气却让人忍不住心颤。
清戈从怀中摸出了几锭银子,分发给了众女子,然后说道:“天亮之后你们爬过这个山就能到南廷军队驻扎处,到那里就安全了。”
众女子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又面面相觑起来。清戈也不再理睬她们,转过身来到篝火旁拾了根木柴丢了进去。
晴荷转目看向清戈,又带着疑问看着如斯。
如斯抿了抿唇,说道:“那是我堂兄。”
“什么?!”晴荷霍然站起,惊看着如斯。“你是砂之国人?!”
“不!”如斯出声否认,她看了清戈一眼,伸手将晴荷拉住坐下,才接着说道:“姐姐别乱猜,此事说来话长,容如斯日后向姐姐解释。”
晴荷与如斯相识几载,她是如何为人,她心中也自是十分清楚。如此便又为方才对如斯胡乱的忖度而有些羞愧。
如斯抚着晴荷的手,笑道:“姐姐去马车里睡一会儿吧,等天明了我自会喊你。”
晴荷点了点头,应允了。
清戈见如斯将晴荷送上马车回来了,开口道:“你今晚睡在何处?”
“不睡了。我并不困。”如斯笑着,伸出手哈了一口气搓起来。她的手早些年因为做粗活而粗糙无比,每年冬天都要冻上一回。后来弹琴,清雨一到秋就开始给她的手做各种防护措施。可如今出来的匆忙,什么药膏也没带着,这手又冻的如同萝卜一般又红又肿。
清戈瞧着有些心疼,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她的手合在掌中。他的手十分温暖,如同一块暖玉。如斯惊了一下,抬眼望着他。
“我以前就想,如果妹妹的手冷了我一定会将她的手包在掌中,给她温暖。”
清戈一笑,如破冰之光。
如斯也不再羞涩,低眉看着他的一双手,默然无语。不可否认,她的心中也同她的手那般,变得暖和起来。
一夜再无落雪。
卯时,清戈推了推睡在他膝上的如斯,温言道:“快些起来了,我们该赶路了。”
如斯睁着一双迷瞪瞪的眼,站起来朝马车而去。她喊醒了晴荷之后,清戈与其他的众亲卫也准备完毕。一行几人又开始赶路。
大约如此赶了近半个月,他们才总算到达京都。
清戈望着如斯,说道:“你真的不愿同我一起吗?”
如斯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坚定之色。“我们各有各的选择,既然已经决定下来,就好好走下去,不可反悔。”
清戈因着她的这句话笑了起来,他翻身跨上白马,转首冲如斯朗声笑道:“你这句话说的倒真有我桑格尔家的风范!”说罢,他再不多言,带领着一众亲卫绝迹而去。
如斯目送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等那一行人终于消失在朱雀大街之后,她对晴荷说道:“姐姐,你应该还记得当年为三公子诊病的颜医师吧?”
晴荷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现下京都动乱,他的医馆倒是能保你平安。我带你去他那里。”
“你呢?”晴荷拉住如斯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你不在悬壶医馆?”
如斯低眉一笑,说道:“姐姐,我有我的使命。你不要多问好吗?日后……日后我会和你说个清楚的。”
晴荷直到如斯的性格,虽然看着温顺其实最是倔强。就算自己强问,也不可能从她口中得知什么。唯有等将来她愿意了,自然会告诉自己。
颜卿对于晴荷的到访并未多说什么,他只是对如斯承诺一定会照顾好她。如斯叮嘱了晴荷几句,才离开了悬壶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