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进城又如何?《史策》记载,我朝齐北三年,外城流民暴动一事难道福大人不知么?”有大臣急急反驳。
三公子转过身看向那人,肃然发问:“敢问执金吾何在!”
三公子一向以谦谦君子,温和有礼而闻名朝野。方才那一问,他神色冷肃,语气掷地有声,隐有福相当年傲视朝堂的风范。那大臣被三公子气势一迫,已然说不出话来。
“民所交赋税,不过是希望朝廷能保他们生活安宁。流民亦交赋税,我执金吾又有何理由不去保卫他们?”三公子说完,转身谦恭的对帝王说道:“流民暴动一事,要怪也怪在执金吾当值不力!陛下,现下只是流民之怨,若流民之怨不平,发展成国民之怨。到那时,朝廷根基不稳,民心涣散,国家必亡!”
“大胆!”
一直沉默不语的帝王突然出声呵斥,十二旒的白玉珠帘下,他的脸已由懒洋洋变成了恼怒。
三公子自知自己失言,连忙跪地叩首。而站在一旁的福相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任何表示。反倒是另一官员开口求情。
“陛下明鉴,福大人只是一时心急而失言,妄陛下明断!”
帝王手托住下巴,睥睨着堂中所跪之人,目光又不着痕迹的飘向福相。忽的一笑,说道:“朕是明君,明君自然不会乱做判断。福爱卿也是忧国忧民,一时心急口快罢了。至于这改《国律》还当重新计较,福相,你说是不是?”
“一切听凭陛下指令。”福相捧着玉芴走到堂中谦恭答道。
帝王牵起唇笑了笑,一挥衣袍站起身朗声说道:“退朝吧!”说完,竟不顾众人率先离去。
待帝王走远了,朝堂上才响起一阵摇头叹气之声。这个皇帝,居然有脸自称明君。若是明君,又怎会夜夜笙歌而不去批改奏折?若是明君,又怎会不理国事整日耽于玩乐?
福相走到三公子面前,三公子连忙行了一礼,喊道:“父亲。”
“福大人今日做事着实莽撞了些。”福相淡淡的看着三公子,语气威严而又带着丝疏离。
三公子回道:“下官谨遵福相指点。”
正欲行走,有小黄门悄然走来,附耳对三公子说道:“陛下要见你,现在在太液池。”
三公子点了点头,回过头看向福相,后者已被两三官员簇拥着走远。
三公子见到帝王时,他正站在太液池边逗着水里的金鱼。一点没有帝王的样子,蹲在岸边手伸进水里搅动着,倒像是一个七八岁顽皮的孩童。太液池里的莲叶叶盘还是一小块,大概不了几日就会长大了。
帝王转过头看着三公子,笑道:“表弟!”
三公子一愣,亦笑着说道:“陛下好兴致。”
帝王站起身甩干了手上的水珠,指着那尽是莲叶的池子说道:“等到了五月底我再请你来,到时候你就能看见双生莲了!”
“不甚荣幸!”三公子淡淡一笑。
“今日在朝堂可有吓着你?”帝王冲三公子眨眨眼,顽皮似孩童。他走过来拍了拍三公子的肩,懒洋洋的笑道:“朕若不做些姿态,只怕有些有心之人要上奏弹劾你了。”
三公子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帝王率先走到太液池边的风雨亭里,石桌上有一壶酒和一些精致的小菜。帝王指了指石墩,对三公子笑道:“你坐!”
三公子行了一礼,这才坐下。
帝王靠着亭柱,提着一壶酒,也不用杯子,就往口中灌。那放浪形骸的模样令一向周正的三公子颇看不过去,于是他出声阻止。
“言行,君子之枢机。陛下当注意一些。”
帝王嗤笑了一声,对三公子说道:“你怎么也似一个小老头一般?是不是与那些迂腐之人混在一处太久也被同化了?”
三公子看着帝王的神态,忽的想起了徐子秀,他笑了笑,连连摇头。
“若是五月朕还是这宫中的主人,你可愿陪朕喝杯酒?”帝王问。
三公子心下一惊,面上仍淡定的笑道:“陛下说笑了,您就是这宫中的主人,永不可更改。”
“朕有自知之明,谁要朕这个位置拿去便是!”说着,帝王冲三公子一笑,压低声音道:“朕今日和你说的话你可千万别给舅父说!”
“陛下当慎言。”三公子道。
帝王无所谓的挑了挑眉,眼下一片黑色,显然是过度行乐导致。他看着亭子外面的风景,目光淡然:“朕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知道自己要怎么走下去,也知道自己是朝着什么方向。你能看清自己的本心,坚定自己的信念。而朕,朕没有信念。因为没有信念所以茫然,因为茫然所以空虚,因为空虚所以才想要及时行乐!”
三公子被帝王的画深深震撼,他觉得荒唐,对着帝王的背影说道:“陛下会觉得茫然?呵……这恐怕是臣听过最不可思议的笑话。天下人皆以陛下为信念,陛下所做的一切决定着国家朝何处发展。陛下,你怎能觉得茫然?”
“天下人?呵呵……”帝王笑了起来,揉着眼睛看着三公子道:“天下人与朕何干!”
那无所谓的模样,让三公子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你别这个表情,这个位置不好做,朕做的不痛快。谁要做谁就来拿!那恭亲王不是要反么?朕让他反!他以为他做的一切朕都不知道么!”帝王笑的有些癫狂,看着三公子的目光透着一丝得意洋洋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