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石原,耶楼南裳少有的禁地之一,自结界开拓,有人族介入以来,这里均是这般冷清,就连千载岁月,斗转星移,也颠覆不了这里原本一派凄冷的面貌,遍及满目,怪石嶙峋,石山林立,无不是一片萧索景象,千里石原荒凉如斯,不见一抹新绿,叫人心生悲凉之感!
清晨,柔弱的晨曦洒落在这片荒凉的石林,平添几分暖意,似乎与这晨曦相约一般的,冷清的石原此时竟意外的传来了脚步声响,顺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看去,四道被光线无限拉长的身影,向着石原内部徐徐走来,正是胡平阳一行四人!
虞桑雪此时坐在穷奇背上,听着鬼娃吹嘘他当年,徒手斗野猪的光荣往事,鬼娃呔了一声,手舞足蹈的学着当时的场景道:“奶奶的,居然小看鬼爷我势单力薄,我当时索性把棍子往身边一扔,对着那厮道:鬼爷我赤手空拳让你死得心服口服,那厮不信,就向我冲了过来,哈哈,我大喝一声,一把扑上去勒住它的脖子……。”
“呐,就是这样……!”鬼娃也不理虞桑雪看不看得到,把右手弯在肋下,左手抓住右手手腕,作环抱状道:“那厮拼命的挣扎啊,又踹又蹬的,但不消一分钟,就被我度化了!”。
胡平阳笑道:“是啊是啊,我可听说有人直昏迷了三天三夜呢?”
鬼娃狠狠瞪了胡平阳一眼,看向别处道:“咳咳……嗯,这西石原真是冷清得很啊!嘿嘿,这枯柴用来起火刚好?”鬼娃说着蹲下身子捡起了柴火!
胡平阳也不好揭他老底,环顾一眼四周,目之所及,除了满目疮痍的石头荒原之外,便只有地上零零落落的枯败树枝,有些枝干体积还颇大,足有一人合抱那般粗,胡平阳微感讶异,照常理推断,西石原的边缘处与森林毗邻,有些枯枝败叶倒也不奇,但一行人整整赶了一宿路程,破晓时就已进入石原边缘范围,距现在也有两个钟头了,现时眼前再有这些岂不怪异?
沉默了一下,问虞桑雪道:“桑雪,西石原会有刮飓风的时候吗?”
虞桑雪闻言愣了一下,笑道:“我以前从未来过,但听说石原的极深处有一处风眼,风眼顶端直入云天,长年飓风龙卷不停,称之为龙脐天窟,据说能借风力破出结界,只是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胡平阳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这些大枝干就是被那飓风卷来的了!”
虞桑雪耳尖,听到胡平阳的低语,讶道:“这附近有很多断树枝干吗?”
鬼娃点头应道:“嗯,是有一些!”
胡平阳道:“照理说,这么大的个头,不应该是风力所致啊?”胡平阳说着用手量了脚下那巨大树杈,足足能有人的腰粗,长四米左右,虽说只是那些巨树的分叉,但如此体积已经相当于人间的一颗大树了,要是千里之外的飓风能席卷这大家伙,那风力要达到多么可怖的程度啊?
虞桑雪似乎想出了头绪,轻笑道:“哎呦我们都想多啦,这些不是飓风卷来的,而是……呃!!”她话到一半,又似顾及到什么,嘁嘁道:“其实就是一些小鸟给叼来的!”
“小鸟?”胡平阳和鬼娃同时讶道!
虞桑雪心不应口,嗔怒道:“是啦是啦,哎哟,你们就不要问了啦!”
胡平阳和鬼娃相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寻常的意味,这时,虞桑雪突然咦了一声,语气中略带惊疑!
鬼娃以为虞桑雪发现了什么,讶道:“怎么啦?”
虞桑雪道:“怎么一路下来也不见鬼妞说话,她人呢?”
鬼娃瞥了身侧的鬼妞一眼,笑道:“在这啊,她是个哑巴嘛!”
“不对!”胡平阳此时低喊了一声,似是发现了不妥,鬼娃循声看向鬼妞,此时她眉头微皱,面色苍白如纸,一改往日凶戾模样,困乏的神色看上去昏昏欲睡,又或者说是摇摇欲坠也不为过!
鬼娃伸手去触鬼妞的额头,入手处,没有预料中的灼热,但却冰冷异常,两片厚唇此时都泛了白,鬼娃心跳猛地一撞,急忙伸手扶住,慌道:“鬼妞你没事吧?”
鬼妞勉强的抬起眼皮子看了鬼娃一眼,涣散的眼神死气沉沉,看向鬼娃时,竟是有了几许陌生意味,像一个高度近视的老人,把眼睛凑近鬼娃的脸打量了好一阵子,才嘶嘶强笑一下,随即昏了过去!
鬼娃惊呼一声,急忙将鬼妞扶住,嚷道:“鬼妞你怎么啦?丫的你别吓我啊!”
“嘶……!”鬼妞迷糊间似乎应了一声,但眼睛没有睁开,意识已经陷入迷糊!
“虎子,这……!”鬼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虞桑雪讶异道:“怎么了吗?”
胡平阳急忙伸手,和鬼娃一起架起鬼妞,应虞桑雪道:“鬼妞昏过去了!”
虞桑雪坐在穷奇背上,执缰绳的手握紧了一些,凝重道:“快把鬼妞扛上穷奇背上,她昨日连续启用三次天威,怕是精神损耗过度,我们马上找个地方歇息,天黑前一定要让鬼妞清醒过来!”
胡平阳应了一声,和鬼娃一起将鬼妞架住,鬼妞身段颇为壮硕,两人用了很大力气,才将鬼妞架上穷奇背上,但突然的,胡平阳心中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那是因为虞桑雪刚才的话:天黑前一定要让鬼妞清醒过来?这似乎并不是直意关心鬼妞,而是隐隐另有所指,莫非西石原一入夜,便变得凶险了不成?
胡平阳不觉心头一寒,毕竟一群人中,只有鬼妞才是其中最坚实的力量,虞桑雪有鉴于此,言语间难免露出破绽,鬼娃自然不会去推敲这话的古怪,但胡平阳毕竟心思缜密,隐隐的觉得西石原必定不像汉裳蛮说的那样简单!然此时也不是去推敲这事的时候,胡平阳暗叹一声,还是先为鬼妞找寻歇息之处为要。
西石原的范围说不出的广袤,像是一处石头形成的沙漠,巨大的石笋参错林立,把众人的视线层层阻隔,越往深处走,道路更是蜿蜒难寻,极像走在迷宫当中,身侧形状各异的巨石狰狞如兽,无声中,却给人一种威慑,让人心生怯意,仿佛那狰狞样状的怪石都是有生命一般,随时会蓄势进攻。
胡平阳和鬼娃走在前头,左顾右盼的寻找着可以栖身的地方,但石头不像土丘那样密不透风,虽然巨大的石笋许多相倚而长,架出底下如帐篷般的敞阔空间,只是前后无所遮拦,石原的过堂风颇是迅猛,石质结构的天然庇护难免会有空隙,实在不好将鬼妞如此安置。
三人找寻了许久,翻过了两座石山,眼看已是午后时分,偌大的石原,竟是找不出一处避风之所,鬼娃早已是急得团团乱转,这期间,他又查看了一下鬼妞的状况,此时她已是完全陷入昏迷,身体冰凉得如同死人,幸好鼻息尚有,但再这样耽搁下去,恐怕也不能久撑。
鬼娃急忙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给鬼妞裹上,这时就听得胡平阳惊呼一声道:“啊哈……好到啦找到啦,在那呢!鬼娃你快看!”
鬼娃愕然看向胡平阳,胡平阳此时雀跃着指着远处,神色中狂喜意味溢于言表,鬼娃心头一振,急忙寻向所指,是一座巍峨石山,黝黑的山体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衬映着山上那些形态各异的巨大怪石,倒真有几分慑人心魄。
鬼娃兀自看了半晌,觉得没甚特别,对胡平阳道:“那边怎么了吗?”
胡平阳把手指端正了一些,指着前面道:“你看到那边有个山洞没有?”
鬼娃再仔细看去,赫然发现,那里当真就有一个洞穴,口径约有四米左右,算是十分巨大,但在黝黑的山体映衬下,并不十分明显。他扬手拍了一下胡平阳的手臂,大喜道:“啊哈,还是你小子眼尖,走,咱快过去!”。
胡平阳应了一声,鬼娃已经向那里飞奔过去,胡平阳转头对虞桑雪道:“桑雪,前面有个山洞,咱先过去再说!”
虞桑雪坐在穷奇背上,闻言把身前的鬼妞挪正了一些,用手轻轻拍了穷奇一下,穷奇似乎有所会意,跟在鬼娃身后也向那处洞穴跑去,只丢下胡平阳愣愣还站在那里!
胡平阳一急道:“嘿……太没义气了你们,喂……你们慢点……!”。
这段距离不算太长,鬼娃凭借尸鬼过人的机能,不消一会就站在了洞穴前面,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马上闯进去,此时自洞中涌出的一股腥臭味道,伴着森森寒意,如同刺骨冰雾,徐徐涌出,鬼娃浓眉微皱,直觉对这处地方有了一丝莫名的厌恶!
那是尸鬼天生对危险的抵触情绪,他此时心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对于危险的警觉,鬼娃多少能够感受到一些的,但他毕竟只是尸鬼的宿主,尸鬼把对危险讯号的感知,自然的传递给了鬼娃,这些信息极其微妙,鬼娃尚不能察觉出来,他仅仅的觉得心跳快了一些,头皮有些发麻,除此之外,便再无异样了!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虞桑雪咦的一声,鬼娃向后看去,有穷奇的助力,虞桑雪比胡平阳要早些来到这处地方,但奇怪的是,穷奇也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在距离洞穴还有二十米左右时,却猝然停了下来,任虞桑雪怎么使唤,就是不肯近前一步,仿佛还簌簌发抖,愣把虞桑雪给惊了一下。
鬼娃走上前去,看到穷奇这般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去探试,但穷奇见到鬼娃伸手,身子瑟瑟向后一缩,又退了几步,鬼娃感到奇怪,一把将缰绳从虞桑雪手中抢过,连拖带拽的把穷奇拉近了一些,穷奇眼见鬼娃力大,索性把身子往地上一坐,赖着不起来了。
鬼娃无可奈何,只得蹲下身子摸了穷奇一下,赫然发现,这畜生竟在发抖,鬼娃气极起身踢了它一下,把鬼妞背了起来,破口骂道:“你丫的就这么胆小不成?鬼爷我有那么可怕吗?真是窝囊!”
虞桑雪从穷奇背上下来,抚摸了穷奇一阵,若有所思道:“鬼娃!”
鬼娃心头一跳,应道:“在!”
虞桑雪面有忧色:“它从来不会这样的,怕是这里头有什么危险,咱还是不进去了罢!”
“这……!”鬼娃颇是为难,挠挠头道:“可是鬼妞这模样,我……!”
虞桑雪知道鬼娃不忍拂了她的意,心下还是希望进洞暂歇的,但对于穷奇的反常,虞桑雪自认还能猜出一二,只是眼下事关鬼妞生死,她也不好多说,索性一甩手,故作嗔怒道:“反正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是……我……这……!”鬼娃见虞桑雪生气,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这个小妮子,他就特别容易乱了分寸,看了看虞桑雪,又看了看被夹在身边的鬼妞,一时间倒是手忙脚乱了!
“丫的……可累死我了,你们也太没义……!”恰好这时胡平阳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眼鬼娃和虞桑雪干站着,登时急道:“嘿,我说你们还愣着干嘛呀?还不赶快进洞去啊!”
鬼娃听胡平阳这样一说,如蒙大释道:“哦!好……好的!”说完扶着鬼妞当先向洞中走去。
虞桑雪哼了一声,一跺脚对胡平阳道:“姓胡的,你就不能迟点来吗?偏偏这时候……哎!”
胡平阳被说得莫名其妙,奇道:“嘿,早点来也错了吗?你这是……?”
“没错没错,那还愣着干吗?走啊!”虞桑雪气闷的把手搭在胡平阳肩上。
胡平阳颇感委屈,摇头苦笑向前走去,刚走两步,虞桑雪却自身后惊呼一声,猛然将他抱住,他瞬间如受电击,竟是愣在当场,满脸涨红道:“桑……桑雪,你这是……!”
许久没有动静,但虞桑雪却松开了手,胡平阳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一些,随即就听身后虞桑雪猝骂一声道:“你这死家伙,没事咬住我的裙角干吗?险些害我摔倒!”
胡平阳觉得怪异,回头看去,见虞桑雪蹲在地上,伸手拍了身前的穷奇一下,嘁道:“摔倒还好,看那自以为是的家伙把我想成什么了?你这臭家伙……!”虞桑雪气极又拍了穷奇一下!
胡平阳蹲下身子道:“它怎么啦?”
“要你管……呀!!”虞桑雪一把揪住裙角,极力向身后一扯,怎奈穷奇咬得实在太紧,只听嘶的一声,裙角被撕成两半,一半尚在穷奇口中,虞桑雪惊呼一声,整个人就地跌坐下去!
胡平阳止不住噗笑一声,伸手去扶,虞桑雪愤愤站起,把手搭在胡平阳肩上,起脚踢了穷奇一下,嗔骂道:“笑什么笑,回去把你皮扒了!”
胡平阳愣了一下,也不知是怎么招惹了这小妮子,听着她指桑骂槐的话,胡平阳苦笑一声,默默向前走去!
走进了山洞,光线霎时一暗,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是,洞中的气温与外面的反差极大,胡平阳才走了一小段距离,就已经感觉阵阵发悚,倒不是这洞中有多冷,但不知怎的,就是感觉阴森异常,越往深处,腥臭气味越是浓重,压抑的心,如入冰窟,一下子寒到了骨髓!
在胡平阳的印象里,这样的天然密洞,最是适合蝙蝠这种喜阴嗜邪的生物居住,但一路下来,全无半点活物迹象,反倒是冷清得令人寒噤,胡平阳不禁作如是想,这千百年来,结界中的巫蛊之害,难道已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所幸的是这密洞的纵深并不是很长,约有三百米左右,于山洞中路不能视,胡平阳扶着虞桑雪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到了山洞尽头,此时鬼娃已经升起了火,鬼妞倚在鬼娃肩头上,仍是昏迷不醒,火光倒映出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此时分明多了几分痛苦神色。
胡平阳和虞桑雪围着火光坐了下来,一时无言,胡平阳索性起身观察起了这处密洞,借着柔弱火光,可以看见这里的大致景象,山洞的口径能有四米左右,空间自然极是敞阔,但偌大的地方空空如也,不见任何摆设,只有角落里堆了许多椭圆形的巨石,都有一米来高,目测能有六七个,呈灰色,似乎长在了一起,表皮上毛茸茸的似乎长满了青苔,于这空堂的山洞中极是显眼。
胡平阳伸手去碰,入手处顿觉柔软异常,竟是厚厚的一层灰,他眼中惑色一闪,急忙弓手扒掉那些灰尘,现出灰尘包裹住的事物,却依旧还是一颗巨大石卵样状……!
鬼娃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鬼妞的脸,体温并没有因为火光的炙烤而稍有好转,忍不住叹了一声,对虞桑雪道:“鬼妞的情况似乎很糟!”
虞桑雪面色一沉,站起身道:“虽然知道鬼妞的体质与常人有异,但希望我的祝由术能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
鬼娃愣愣道:“那……要我帮忙吗?”
虞桑雪反手抖动手中金铃,冷言道:“禹步师施法时最忌有人惊扰,待会你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出声?否则我将有性命之忧!”
鬼娃点头嗯了一声,对胡平阳低喊道:“虎子,你听到了吗?”
胡平阳没有回话的意思,闻言只背向扬手,表示知道了,观那姿态,显然正观察着什么东西,一时倒是没有动静,鬼娃这才放下心来!
虞桑雪会意一笑,随即禁闭双眼,手足紧随密咒而动,翩翩起舞,乃是古巫术的祭天舞蹈,称为傩舞,在许多古巫术的施行上,都需要借助这种形式的舞蹈,故而傩舞之风也被列为巫术九法之一。
虞桑雪起舞完毕,口中随即念道:“敕西方血瘟之鬼,恶金之精;四时八节,因旺而生。神不内养,外作邪精。五行之气,入人身形。九丑之鬼,知汝姓名。急须逮去,不得久停。摄!!!”
幽幽石洞之内,清灵的铃声轻轻回响,随着虞桑雪的傩舞而来的,是一股污血气息,瞬间弥漫了偌大的石室,鬼娃关切的注视着身边的鬼妞,受五行之金气滋养,脸色似乎真的回血了一些,但随即,一声极其微弱的声响,却引得鬼娃心头一跳!
因为那声音竟似乎是起自鬼妞身体,仿佛骨骼崩裂的声音,虽然极细微,但鬼娃就在鬼妞身旁,这声音他听得清楚,这时,身旁鬼妞突然痛吟一声,脸上隐有汗珠低落,痛得嘴唇瑟瑟发抖,忽的祭起右手指刀,一把抓住鬼娃臂膀,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鬼娃被痛得差点惊喊出声,但豁的看到虞桑雪此时尚在施术,心下一狠,咬破嘴皮子,强自忍了下来!
鲜血,自他的嘴角流了下来,鬼娃伸手扣住鬼妞的手,试图将她的手移开,但鬼妞的指甲已深陷肉中,稍一动作,便扯动伤口,痛得鬼娃眼泪都要下来了,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当鬼娃正准备将手拿开时,身子却莫名大震,他豁然发现,鬼妞的手腕乃至整条手臂,此时竟然长满了蛇鳞,在火光中闪慑出淡淡的青光,握在手中,光滑如镜,哪里还像一只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