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白清婉没有跟进来,只是站在门外等她。她看着病床上嘴唇发白的父亲,她几乎是颤抖着喊出了这一声爸爸,她想她现在一定笑的很丑,因为在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对自己说,要笑,要笑。她跪在父亲身旁,双手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她刚刚在路上想了好多好多话,可是当她真的看到父亲这个样子的时候,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女儿,不要哭。我的女儿笑起来,是最美的了。”虽然无力,可还是硬撑着抬起了手,帮女儿把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爸爸还记得,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我家女儿的时候,虽然只有几个镜头,但是爸爸觉得,没人比我家女儿更美了。打那之后,我的女儿越来越争气,戏份越来越多,每次看见女儿在电视上绽放的时候,爸爸就觉得,好像看见你妈妈了一样……”
“爸,雪柔谁都没有了,雪柔只有你了,雪柔不能再失去你了。”什么形象,什么偶像包袱,统统去见鬼吧,此刻,她只想要父亲。
他咳了几声,随即说道:“傻孩子,爸爸不会死的,医生说,爸爸还有些日子,还有些……”
“什么叫还有些日子?是哪个医生说的屁话,我要去问问他什么叫还有些日子!”她起身抓住秦亮的肩膀,摇晃道,“那个医生只是想要钱对不对,他只是想要钱对不对,秦医生你告诉我是谁说我爸爸他还有些日子的,我要告诉他我有钱我有钱,他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他的……”
看见她这幅样子,他甚是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究竟要如何做,才能留住父亲呢。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重新蹲下握住父亲的手:“爸爸还想看女儿演戏对不对?”
他点点头,眼里似是含着泪花。
“那爸爸你就要好起来,如果一直这样,怎么去电影院看女儿的新戏呢,等女儿的新戏上映之后,我还想要爸爸陪我去呢。”她终于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在父亲面前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她知道,父亲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牵挂,一是对母亲的爱,二是对她的挂念。
爸爸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痛苦吧,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比母亲年长十岁,如今已是年过五十的人,又患上肺癌这等折腾人的病,她知道,与其痛苦地硬撑着,倒不如真的咽气了舒坦。可是她好自私,她只想让父亲能够陪她多一点,再多一点。
走出病房时,她没有去看一直在外面等她的白清婉一眼,秦亮与她走在一起,礼貌性地向白清婉问好。白清婉揽过雪柔的肩膀,想要安慰她。却被她狠狠地推开:“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谢谢您开车载我来医院。请回去吧。”而后侧头看着身旁的秦亮,“你也不要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着身后秦亮向白清婉赔不是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真是好可悲,可悲到,要向两个无辜的人发火。向江导回了电话表示自己同意代替西佳接下珍妃这个角色。父亲喜欢看她演戏,因为父亲说,看到她在屏幕上的绽放,就好像看见了母亲一样,爸爸那么爱妈妈,如果爸爸再次看到她出现在荧屏上,是不是就不舍得走了。
从正午走到傍晚,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就那样可笑地失魂落魄地四处游窜着,天气越来越凉了,凛冽的风吹到她的脸上,灌进她的脖子里,很冷,但她却觉得过瘾:“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绝望地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她真的好累啊。
“我们回家吧。”
她听到有人对她说,我们回家吧。松开抱着自己的头的双手,傻傻地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她,雪柔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狼狈到了极点,她笔挺地站在黄昏里,表情温柔又好看,就像她每一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一般,而今变成了现实,却不曾想过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
方才在医院,她第一次看到了发脾气的雪柔,一直以来,雪柔都乖巧地可怕。在医院里,白清婉第一次看到了任性的她,可并无半分气怒,只是多了几分心疼。每个人,在即将失去亲人时,都会像刺猬一样想要刺伤身边所有的人来彰显自己有多坚强,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表明这个人的心里有着难以承受的悲痛。雪柔想自己静一静,她就让她自己静一静,可她又放心不下她自己一个人,所以就一直跟在她的后头,陪着她,从正午走到傍晚。
雪柔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腿,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向她传来异样的目光,低着头道:“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白清婉蹲下,揉了揉她的脑袋:“饿了吧,想吃什么。”
她抬起头,转着一双大眼睛装作认真地想了想:“想吃肉。”看着她硬生生逼出来的苦笑,像是有万箭穿心。
那一天晚上,她又喝醉了,比逃婚那次醉的还要凶,她拼命往嘴里塞着肉和菜,一刻也不让自己闲着,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变得快乐一点:“阿姨,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是个没人管的孩子,别人都羡慕我学习好,可是,我为什么学习好呢,因为我只有拼命的学习,拼命地去找自己不会的题目,才能让自己感觉没有那么孤独。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我妈她最怕水了,她到底为什么会掉进河去,又为什么会就那样走掉……”
一杯一杯灌着自己烈酒,清婉只要拦她,她便会发怒,先是一只手扶着额头流眼泪,再之后便直接倒在了桌子上说着酒话:“好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我。”
转动着方向盘,透过车前的凸面镜看着车的后座的姑娘的睡颜,她总算是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