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这世界就像是一面车轮般周而复始地轮回着前进。有的分离来得让人撕心裂肺却又不得不接受。有的相遇却又来得如此的突然,让人以为只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
武将们都有独属于匹夫的那一种豪迈之情。他们的世界里便是酣畅淋漓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兄弟义气是深植进他们血液的生存哲理,战场上的卓越战绩是他们最爱的谈资,那身体上早已经结疤的伤痕便是他们最为荣耀的勋章。
但这样的环境在女人看来总是显得很是喧哗吵闹,紫月陪伴着皇上坐在上位,很是无所适从。
面对着这些豁出命陪着自己出生入死打下这大明江山的兄弟,皇上总是敞开心扉特别容易动容。酒过三巡,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大伙儿便在皇上的带领下唱起了在战场上共同唱响过的那些歌。
这些原本是在战场上唱起的思乡歌曲,此时唱起少了一分孤独的悲凉,却似乎是在纪念着战场上永远分离的兄弟,竟多了好些悲壮的怀念味道在里面。
一曲唱罢,又是一曲。犹如那些记忆中被战火烧得焦黑的连绵不断的远山一般望不见头尾。
紫月虽不曾随着皇上亲征沙场,但是这些悲壮的歌声还是深深刺进了自己柔弱的内心。不知道为何,紫月就是被这些悲壮的歌声弄得鼻端酸楚,眼泪莫名地便无声地流了下来。
紫月偏过头,不想在这正沉浸在回忆里的诸位功臣面前丢脸,却不小心瞧见,自己身边的皇上,虽然声音依旧平稳沉静,脸上却早已经满是泪水。
男儿本是有泪不轻弹的,何况贵为开国皇上。但是,紫月偷偷瞄到皇上的满脸泪水,却觉得此时的他竟是如此的平易动人。虽然自己在这场宴会中显得尤其的格格不入,但是听着这悲壮的歌声,瞧见皇上满脸未干的泪痕,紫月竟就此沉浸了进去,微微地有些呆了。
但是,皇上到底是皇上。紫月也不知道怎的,心里忽然闪了一个激灵,脑海深处又不能控制地浮现出皇上活剥人皮的时候那张冷酷的脸,紫月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怕意,于是不自觉地便想要挪开眼神去逃避。
紫月下意识地将视线挪到了宴会的席间。
这一张张陌生的脸,饱经风霜,看起来疲累不堪,但是他们的眼底此时似乎都闪着坚定的光芒,耀得人无法去直视。紫月一张一张地看过这些脸庞。
当自己的目光扫过某一张脸的时候,紫月忽然觉得心里轰然一震。
这是一张看起来尚青春焕发的脸,与其他的脸上饱经风霜的模样有所不同,看起来焕发着无尽的意气。
只是,这张脸怎会如此的熟悉,但是又似乎完全的陌生。
紫月的心里无比凌乱了起来。
一定不可能的!紫月这些坚定地认为,怎么可能是自己心里所认为的那个人?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才对!怎么可能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虽然紫月在自己的心里竭力地否定着自己,但是眼神却就此落到了此人的脸上,久久无法挪开。
他原本也正在激情洋溢地跟着大伙儿唱着歌,却也渐渐发现了似乎有一双眼睛就如此这般地一直注视着自己。
回望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皇上身边的那位华美的妃子。
初次的四目相对后,他微微觉得尴尬, 竟有些连口里那熟悉的歌谣也快要唱不下去了。
她到底想干嘛呢?似乎还一直呆呆地张望着自己。
他有些懊恼地抬起头 再次回望了过去。
再一次的四目相对后,他的内心深处忽然泛起了一阵奇怪的涟漪。
这皇妃……怎的是如此这般的眼熟?
他有些莫名,但是内心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搅动得涌动不已!
这二人便就这般对望着,面目虽显得呆滞,内心却暗涌无数;但是二人却又都对这暗涌不明就里。
总归,内心深处的那阵剧烈的萌动还是让二人有些不能自已了。
紫月悄悄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皇上此时正唱得兴起,也并不太在意。然后紫月便独自离开了这晚宴大厅,默默地来到了空寂的走廊。
大厅里虽然灯火辉煌,可是这大厅外却是一片的寂静。后廷的人都知道今儿个皇上在此宴请各路功臣,俱都不敢前来打搅。
不知道,他是否也会心有灵犀地跟了出来?
然后,紫月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慌乱,渐渐走得近了以后,却又慢慢停了下来,似乎还有些许的迟疑。
紫月并没有转过身去,静静地背对着来人,内心深处却似乎烧起了一团火来,烧得自己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半晌过后,来人总算还是先开口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似乎因为激动而让自己一贯的冷静瞬间全然涣散。
“娘娘……可是从濠州来的?”
他依旧不敢确定,所以试探着问。
听见他这般问法,紫月的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起来——难道真的是他吗?
紫月的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瞧见紫月是这般反应,对方似乎也更加的确定了,继续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微微地发起抖来:“您……可是……小紫?”
小紫……
这个称谓,自从进了郭府,郭山甫给自己取名为郭紫月后便再也不曾有人这般唤过了。
果然是他!
但是,怎么可能?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自己,似乎转瞬便回到了那些苦难不堪的童年岁月。而身后这个人,便是同自己一起见证了那一切的……
“耗子……么?”紫月已然完全不能继续控制自己的情绪,哽咽着问。
紫月依旧不敢转身,因为自己在确定了对方身份后,便早已经泪流满面了;而原本以为已经生死相隔,怎的却又如此这般地相遇在这紫禁城当中——紫月觉得这一切比那梦境都更加的不真实!
紫月听见,身后的人也开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小紫……你不愿意转过身来吗?”耗子在身后同样哽咽着问。
“不是……只是……”紫月已然泣不成声,“怎么会?这一切……到底怎么会发生……”说完,紫月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的妆容早已经被泪水打湿弄花。
面前的耗子,早已经不是那个衣着破露的流浪乞儿,而是一名穿着将军服的威武青年。
“我记得……”紫月哽咽着说:“当时是我亲手给你盖上黄土的……怎么会……如今你却这般模样站到了我的面前……你让我怎么接受?”
面前的耗子似乎瞬间从威武的年轻将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身手敏捷,专会捉老鼠为各位流浪的孤儿解决温饱的大男孩,脸上也满是泪水的边哭边笑着说:“真好!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想都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但是我们又见面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