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参站于两股相互敌对之间,更加感到无地自容,又觉得双方并未将自己看在眼里,视若无物般存在,心间恼恨羞愧,不知如何才好。李啸云一听是沈凝的声音,百感交集,面色羞愧,如今已与她形同陌路,自己也不知如何应答才是,为了不令眼前的群雄误会沈凝与自己有关联,面色冷俊,言谈平缓地道:“这里只有姓龙的前辈老伯,没有你什么龙师弟,姑娘认错人了。”沈凝全身忍不住激动地颤抖,听着李啸云话语之中透着无情冷漠,自己的心也几乎死去,眼眶中跳动着酸楚悲怜的泪光,激越地道:“是啊,以前那个聪明伶俐,心性质朴善良的龙师弟是死了,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面冷心狠、孤傲狂妄的李啸云。”李啸云心情沉痛,这句话又似想起了两年之前在睦州“济世医庐”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有位仁心慈怀、济世苦难的师父,待自己就像他的儿子一般呵护、爱戴,视如己出一般悉心教导,传授自己的医术与疑难杂症,在短暂又温馨的时光中非但感受到了亲人般的体贴,更获益匪浅,像《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铜人》等医经几乎融会贯通,还记得有位年长自己两三岁,活泼可爱、任性刁蛮的师姐,与自己斗气、撒娇、嬉笑怒骂,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他们这对父女给自己许多帮助,甚至在一生都难忘,无奈造化弄人,世运多舛,自己所期盼的美好终归被打破,甚至梦想碎裂,一去不复返了,待自己处理好他们一家的误会,回到父母身边那一刻开始,李啸云的命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爹妈惨死,自己被整个李家近百号人追杀,生念渺茫地跳下山崖,以求与世长辞,不令仇家得愿所偿,想不到这两年来的苟且偷生,孤苦无依地为着仇恨维系着,整个人胸臆都被仇恨的怒火所充塞着,却忽略了最亲近,最关心,最信任的人。面前这位少女便是那位师姐——沈凝,想不到她这两年之内辗转奔波,不辞劳苦地寻找着自己的下落,今日在此一见,恐怕又是最后一面,今时不同往日,面前这群不再是普通平凡的庄稼人,而是个个身怀绝技,名动一方的武林高手,自己再也不可能幸免一死,心境真是苦凄,也忍不住流下了感怀悲切的泪水,但面对着沈凝,自己深表歉愧,无语以对。
段思君不忍女儿为了众叛亲离、浪荡江湖、生死难测的李啸云而伤心,当众提声大喊道:“你果真是是李啸云?可知道我们母女这些年来找你找得好辛苦,想不到物是人非,你竟变成了如此不堪,真令人失望。”沈凝被段思君拢入怀中,不住地用左手抚慰着她伤心的背脊,眼神中透着苍凉与冷凄,隐有抱憾地凝视着李啸云。
李啸云深知自己越是心软,因顾忌对她们母女的感情,便会置她们于水火之势,自己岂能不顾昔日恩情,将她们母女陷入群雄仇视对立的局面,到了紧要关头,即使是死也要顾及她们的处境,冷静地应道:“我是李啸云,不过我更是‘诛心灭天’,如今你们联手要来取我项上人头,便是我的对头死敌,过往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还有谁要叙旧,我在此划地绝交,到时候动起手来,休怪我出手无情。”说着抽剑出鞘在身前脚下的青石上横划一道,剑锋所指,石屑横飞,火星直迸,以群雄行走江湖的经验判定,他手中便是一口削金切玉的上乘利器。
段思君当众也不好再多言,而身后的鼓噪、冷削、不屑情绪更是高涨,就算自负清高,不惧群雄仇视的眼光,但为了整个大理段氏在江湖中的名节、地位、声威,又不得不谨慎考虑,闭目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地冷屑道:“你既负情薄幸,伤我心爱凝儿如此凄烈,我定不轻饶你。”说毕,远看着李啸云,两道眼光就像变成两道锋利歹毒的剑光直朝他身上飞去,在她眼中已经视李啸云为仇敌,这笔帐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罢休。既已摆明立场,段思君负恨拂袖,不愿再多看一眼,转身安慰着沈凝退至人群之中,“渔樵耕读”相续对李啸云投以不屑的眼神,也是紧跟身后。
吕二口双目不离李啸云半寸,放声向身后的丐帮弟子道:“秦林,有请你上前一步,本帮主有要事需要你来辨认一下。”话声一出,连紧随左右的执法、传功及其他九袋长老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一群乞丐之中走出一人,朝吕二口抱拳躬身,行施大礼道:“帮主有何吩咐?秦林自当效劳。”吕二口左手一扶,将秦林身子正直起来,指着李啸云问道:“你看看他是不是两年前与丐帮有过大恩的那位小兄弟?我老眼昏花,生怕一时激动,认错了人,难免造成误会,错手伤了友人,后悔莫及,这便叫你一道辨认一番,也好消除我心中的遗憾。”本根忍不住好奇道:“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竟还与丐帮有过节,实在是有愧天下英雄了,罪孽啊!”吕二口不等秦林回话,对本根万分尊敬地应道:“大师误会,我只是觉得此人与我一位友人很是相似,生怕一旦确认处决的时候,误手伤人,到时候真是我等识人不淑,误信奸邪,悔之晚矣。”本根豁然笑道:“帮主真是处事周密,为人慎重,侠义为先,实乃我辈少有的英雄,只怕我这一代的什么‘四圣’一名也晦然无光了。”“不敢当,大师勿要谬赞我吕二口,还是小心为上才是。秦林,你就认认吧,是对是错,今日都要有个了断。”
秦林既然奉帮主之命前来确认,自然仔细打量对面的李啸云,起初乍眼一看,也觉得骇人听闻,没想这个世间竟还有这等怪事,想起当时李吟风亲手拿着当时云游在外吕二口的亲手所书要紧信函,前到孤山传信时,自己与李吟风有过照面,还是由他挺身而出,将丐帮七零八落的局势给平息下去的,说起来于丐帮有重整之恩,怎能不念恩情,就此上前将其不闻缘由,狠心杀之呢?仔细一瞧,眼前这个名叫李啸云的少年的确与李吟风有五分相似,不过此人言辞轻浮,机智过人,欣长飘逸,面目俊朗,与李吟风那副憨直敦厚,傻里傻气,老实粗犷大相径庭,不过眉宇之间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关联,也从未得知以往这位知己朋友是否有位手足兄弟存活世间,倒是十分迷茫起来,吕二口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仍听不到半点声息,心急如焚地问道:“怎么了?是便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认个人好令你为难不成?”秦林焦虑地应道:“回帮主,此人有几分相似,两年时光未见,倒也不知他是否变化,不过以我判断不是我们要找那位恩公,但是”“但是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跟你猜谜吗?”吕二口不厌其烦地问道,秦林不得不将心里的想法直述出来,道:“但是此人也似乎与恩公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说不定是亲情血缘,秦林无能,没能为帮主分忧,实在罪过。”吕二口淡淡地应道:“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神情也被这一答案感到震动,隐有所思,进退维谷,一时也难以抉择。
本根生怕吕二口也为感情所滞,在旁问道:“吕帮主有何不妥么?是不是”吕二口惊醒回神后,毅然作出答复:“大师不必担忧,此人并非我丐帮恩人,与我也并无瓜葛,何况今日也是初次相逢,谈不上什么认识不认识,但请各位放心,我丐帮不会被奸邪所迷惑。”此言一出,令少林寺乃至其他武林人士起伏不定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都认为眼前之人已成为众皆痛恨的恶徒,不必手下容情。
李啸云与眼前的武林各位名家好手划地绝交之后,没想一群叫花子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好像把自己当作笑话,玩偶来看,心中的怒意油然激发,几次都忍不住要冲上去挥剑痛快来个了断,总胜过被人鄙视、数落、嘲笑,这是莫大的耻辱,一向冷傲、心高的自己怎堪面对?但冲动只会加剧自己的死期更快一步临近,而心底担忧一人是死是活,于群雄的目光浑然不觉,朗声道:“本参,枉你在武林中名声响亮,又是为人师表,率领一堂的世外高人,怎能以一位手无寸铁的姑娘性命当作交换的筹码,忒也不要脸了吧?”本参于身后所发生的一切听得是一清二楚,没想到李啸云身败名裂之时竟还有这么多人为之有过牵连,但随即也都恩怨分明,势别要将他置于死地,然自己心底的盘算几乎被李啸云悉数抖将出来,难以施展,不得不先下手为强才是,单以本门的本根追究起来,自己又怎能将《洗髓经》揽入囊中,占为己有?
姬无花等人在半月之前本可以足将这个江湖遗害铲除,未料自视甚高之余低估了此人的本事,导致败阵吃亏,心里更是嫉恨,而最初的意图也是想将其身上那部《洗髓经》占为己有,几乎得手之时却又望而却步,今日更是难遂心愿,唯有将所有的恨恼都迁怒在李啸云一人身上,心有余悸地警示道:“各位谨防这个小畜生刻意拖延贻误时机,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他趁人不备,突施暗算,真叫各位又是白高兴一场。”龙在天也是将私嫌放置一旁,但想起那次之后仍不免触目惊心,迎合姬无花的劝告,在此声明道:“姬老太所说绝不是夸大其词,此人奸邪狡猾,心狠手辣,大家可别被一副面慈年幼的假象所蒙蔽,否则重蹈覆辙,后悔不及。”有人嘲讽几句:“想不到久负盛名的‘赛太君’与‘铁臂神拳’两位前辈都吃了这小子的大亏,还对这个大逆不道之徒如此忌惮,我们自然不敢不听劝告,免得令天下人耻笑么?”“是啊,此贼能在各大高手的围攻下屡次逃生,再次碰面交手,武功又长进一大截,今日再放跑他,还有脸在天下英雄面前存活么?所以望各位齐心协力,共御强敌为上。”
王中原闻群雄之中有些担忧忌惮的成名好手在不住鼓舞声威,抑制大家的情绪,免得冲动莽撞,大声道:“各位谨请放心,我王中原不才,早已与少林寺高僧及丐帮英雄再三思量确定,这小王八蛋一时仗借着偷练《洗髓经》上深湛的内功,趁人不备施展音波功之类的本领,已经不足为虑。”群雄都疑惑不解地将注意转向王中原,而他却又沉得住气,偏巧调调众人的好奇,不以真相告知。
李啸云脸色露出不屑的笑意,耳畔皆然是流水潺潺,瀑布轰隆,与之相隔丈许,对答起来都要吃力大喊,方才能言辞达意,看样子这群多达数十人的武林聚会必然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好令自己无法一展其长,出奇制胜了,中气十足地道:“看来今日我是必死无疑了,否则真难以平息各位的怨恨,而且不将我亲手处决,也枉费各位亲自为我选了这么一个景色怡人的归属。”本参倒也不明白双方在打什么哑谜,心情焦灼地左顾右盼,本根却仍旧一副慈眉善目地道:“不错,看来小施主也有所察觉,原本你乃是我寺弟子,虽未受戒持度,但也与佛门有过一面之缘,老衲念在佛祖教诲,心系慈悲的份上奉劝施主能幡然醒悟才好,免得一意孤行,最终此地成为你的坟墓。”李啸云哈哈大笑地道:“那我要多谢般若堂本根大师的宽恕,您有谆谆教诲之意,但难以一手遮天,何况少林寺不足以代表天下武林的心愿,我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您也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想引我到此,无非是令我的龙吟音波功难以发挥极致,好让此处得天独厚的地势条件为你等消除一大隐患。”李啸云但也不是傻子,一眼便知悉这群人的意图,由他亲口道破,王中原等人有些难堪,想不到如此精密的计划,竟被对手一眼识破,幸在还有众多名家高手助阵,谅李啸云即便知悉也是徒然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