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晓以大义大丈夫,丹心一片在江湖(二)
子木2015-12-25 22:195,896

  正置李啸云大肆报复当年与自己结怨的族人,远在庐山照看岳飞的亲生大哥李吟风料理完手中的事后,看着岳飞新丧母之痛,双眼又患重疾,本欲多在庐山上照顾他以示自己的心意,心想岳飞遭此大难,此番回来吊唁慈母为其守孝三年,身心俱伤,就连最为疼爱的儿子岳云也没有一并带回,足见他为国尽忠的心怀不减。

  曾为岳飞感到由衷凄凉,然他却回应说,大宋面临千百年来最大的浩劫,正置用人之际,千万不能因我一人而放弃整个民族大义,国家兴亡的大业,飞虽因身患重疾不能为国效力暂时离开,此次回家乃是迫不得已,飞只有一个母亲,也正是她教导有方、再三叮嘱要以天下苍生、国家社稷为重,然她寿终正寝,作为儿子的,理所应当回去守灵戴孝三载,以示亏欠与孝道,也是回去安心养伤,待飞重回沙场,再与众位将士们一同冲锋陷阵、痛击胡虏。所以就连亲生儿子也没有带在身边一同回到庐山,足见他是一位深明大义、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就算万难崩塌而至,他独自一人坚韧不倒,作为结义兄弟,算不上“岳家军”中正式杀阵杀敌,身系重任的将士,临危授命担负起护送岳飞安全回到庐山。

  其实岳飞心里是孤寂的、痛苦的,甚至是悲伤的,如自己不堪重负倒下,整个“岳家军”溃散,收复中原、还我河山的大愿也就成为泡影,为了安稳军中众将士的心,他唯有独自一人离开,至于朝廷奸佞的诡计,岳飞也浑然不放在心上,瑕疵污泥终归掩盖不住璞玉,只要报国之志不灭,岳飞就算被调遣离任亦能为国为民竭尽心力。

  要说唯有遗憾,恐怕就是自己母亲生前无时不刻再思念家乡,都说狐死首丘,魂归故土,自己未能实现收复中原,尽驱鞑虏的报复,这位影响并谆谆良诱岳飞一生的慈母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岳母刺字”至今勉励、激越着岳飞,岂知这次回去,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唯有愧歉与遗憾。

  依照大宋旧俗,岳飞需要守孝整整三年,这无疑对整个宋金局势蒙尘,别说三年,就连三天,三个时辰,甚至三刻……都不敢贻误怠慢,沙场瞬息万变,作为中路与金人正面交锋的中坚力量而言,是件扼腕痛惜的憾事,幸好“岳家军”中能人辈出,不乏领导、计谋、才能都足可并肩之人,岳飞临行前也将军中一切都交给了张宪、牛皋等放心信任之人安心地离开,更重要的是金人气势大不及当年强横,宋金强弱也起着颠覆性的变化,也正是各处失地的汉人纷纷揭竿而起,导致女真人内忧外患不止,被打得节节败退,只得暂避锋芒,养精蓄锐起来。倒给岳飞宽裕的时间休养生息,安安静静地在庐山上养伤。

  将岳飞安全地送到庐山,李吟风逗留三月,岳飞的眼疾病患有所好转,这才安心离开,岳飞对妻子李氏抱有愧憾,这次弄得遍体鳞伤回来,给让李氏有苦难言,这一切虽当着自己这个外人之面不便发作,但亦能感受到多有不便,加上自己肝胆相照的大哥终于能从生死未卜、凶险异常的战场回到温暖舒适的家中,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令李吟风有些羡慕,还有些格格不入,不禁也怀念自己阔别已经的家。

  临安城,李吟风如释重负地牵着毕雅涵的宝马漫不经心地游历在回家的途中。

  将岳飞安全送达庐山,不禁有种徜徉失意,自己曾怀揣雄心壮志,妄想能有一番作为之后荣归故里,一改多年族人对自己一家的鄙夷、轻视与冷蔑,无奈事出多舛,凡事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一帆风顺,大有戎马倥偬的唏嘘哀叹,或许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庸庸碌碌却一事无成。

  记得当年为了躲避整个李氏族人的追究,只身一人离家出走,面对江湖险恶、人心叵测竟连一丝防备也没有,反而愚钝颟顸地感到一切都那么新鲜好奇,刚涉足江湖之险就遇到心肠善良的贵人,还记得自己被心机城府极深的南宫博望蒙骗得团团转,为了欲图自己身上掩藏的宝藏下落,巧言令色、诡计多端、不择手段,要不是丫鬟筱竹奋不顾身地仗义相助自己脱离狼穴,这条小命早就死得稀里糊涂;后来原本打算前去探望高官厚禄的堂叔李法华,也算自己吃了一次大亏仍不汲取教训,偶遇高人吕二口这样侠肝义胆的大英雄侥幸脱身,自己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一路走来,全仗这些为人正直、忠肝义胆的好人相助,否则自己与许多寻常百姓一样湮没在无情的战乱、瘟疫之中。

  南宫世家,荒芜凄凉,与十余年前的那种欣荣奢华不可同日而语。

  李吟风故地重游,睹物思人,脑海中还清晰地记得当年自己颟顸懵懂时的样子,揣摩不透人心,差点被南宫一家残害,对往事不由有种可笑。

  脑海中那个富丽堂皇、高贵典雅的南宫世家竟然物移星换,落得人去屋空,也不知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换作眼前一片凄凉,院子中再也不是奇花异石、芬芳满园的心旷神怡,反倒是杂草丛生、枯枝败叶散落一地,就连以往每处石阶、亭台楼榭都有奴仆下人精心打扫一番,窗净几明,焕然一新,而现在变得蛛网遍布,灰尘厚积,满目疮痍随处可见,根本不像有人光顾居住,就连周临的寻常百姓也不会来看看,有无可用之物随便拿回去也便滥竽充数。

  像南宫博望一家财大气粗,怎会十年不见,家道中落至如此惨凄之景?这可是他祖上遗留给他的产业,作为子孙后代经营不善,将祖业也抛弃,算是大不孝。嘲笑他人之时,自己不禁感到讥诮,自己又何尝孝道?十余年奔波在外,辗转忙碌,从未向家中代传一封家书,杜甫诗有云: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身在烽火连天的乱世之中,生死未卜,福祸难测,骨肉血脉怎会不牵挂担忧?作为人子,未能常伴二老双膝之前照顾周全,视为不孝;即为大宋子民,保家卫国、驱赶鞑虏、还我河山大愿未能偿愿,视为不忠,自己怎好在此嘲笑南宫一家,幸灾乐祸呢?是该好好静思己过,躬身自省。

  李吟风将偌大的南宫旧宅踏了个遍,每处角落、房舍、庭院都看了个究竟,就像自己刚踏出此间一样,毫无生气,看来此间主人早已搬走,还记得当年自己因受饥挨饿晕倒在荒郊野外,是“好心”的南宫一家将自己救了回来,然后悉心照料,才不致横尸郊野,成为一具鬼魂野鬼。

  李吟风为人豁达,心胸开阔,或许他接触之人皆是磊落光明、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们给自己的影响也潜移默化至他身上,所以无论是素有过节的仇家也好,还是曾为难加害自己的宿敌也罢,在李吟风心目中也随之淡忘了,毕竟是同为汉室的同胞,大宋以及天下百姓最大的敌人应该是外虏女真强盗才是。

  当他踏入南宫府那刻起,早对过往旧事不再追究,倒不像兄弟李啸云那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在李吟风心底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尽早将外敌赶出家园,共享太平。至于个人恩怨都可以放置不顾,舍小节而顾全大局方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襟怀。

  何况持行一个道理,善恶到头终有报。南宫世家也为当年的贻误得到了此刻的萧条凄索,也算是因果报应。

  正在自己触景生情悲怆感触得愣自出神之时,一声娇叱打断了沉静,“你是谁?跑到南宫府来意欲何为?是不是看在此间主人都不在,意图顺手牵羊?”

  李吟风直感好笑,想不到被人误会,当成了一个趁人之危的小蟊贼,镇定心情,连忙解释道:“我曾与此间主人家都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回来不禁想前来探望,并不敢有不轨企图?”面带平易可近的自嘲笑容转过身来准备解释,与来人双目一触,不禁面色僵凝住。

  来人也同样与李吟风面露错愕、惊讶的神色,一副尴尬、错意、难以置信的模样,极其意外,就这样二人站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地对望着对方良久良久。

  “你还好么?……”“你还好吗?……”两人就像心有灵犀地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这是阔别已经的故人相见后的第一句话,前面不过是误解。相续又难以说出后面的话,不由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对方在李吟风心目中的印象已经截然不同了,还记得当年她还是逆来顺受、颐指气使、冷傲不可方物的千金大户小姐,就连打扮也是穿金戴银、雍贵高雅,以前她待字闺中、刁蛮任性,甚至连笑容都像是在施舍,还有几丝逢场作戏的僵硬,而如今她凤钗玉簪,一身打扮皎然盼兮,高贵妩媚,倒像是身为人妇的敛衽谦和,再看她漆墨如瀑的一头长发高挽云髻,大有一丝拘谨客气,也不知纠葛了多久,终于鼓起勇气打破沉寂,问道:“我不过路经这里,顺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没想到……这里……已经……”

  对面的夫人不再是少女千金,也更不是南宫小姐,而是已为人妇的南宫紫滢,没有以往的气盛,不再将李吟风当作一文不值的乞丐,心生敬畏、轻声细语地道:“强盗横行,天下将倾,大宋已是危如累卵,岌岌可危,我与我一家为了远避战祸波及,举家迁至姑苏寒山寺旁,也算是找到一处安宁平静的避所,所幸外敌强盗被忠义之士赶走,又可以重回往昔安静祥和的老家,所以一别数年,不放心这里的一切,回来看看,倒是你这十余年来,可过得……顺心如意?”

  李吟风开怀大笑,笑意中带着苦凄、酸涩、艰刻与讥诮,不便示人软弱地逞强道:“你看我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一切都明白啊?好不容易难得闲下来,所以对以往的人和事记忆犹新,这才故地重游,没想居然人去屋空,不知向何人请示,倒成了登堂入室的小毛贼……”

  “过去是我们一家对不起你,望你不要介怀记恨,能见到你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一别十余年,今日终于有机会,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也算是赎罪。”

  李吟风有些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道:“你身边的丫鬟筱竹她还好吗?你是不是已经嫁人了?夫君是何来历?你爹娘身子还好吧?这十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一口气连问好几个问题,一转移话题来掩饰心里的紧张。

  南宫紫滢颔首抿嘴,浅笑嫣嫣,看来她已为人妇生活得很幸福,倒不像当年那种幡然醒悟后,春心萌动之下枉将心事尽托在自己身上的盲目与冲动,此刻变得异常冷静,不急不缓地回道:“当年筱竹私自放跑了你之后,就被我爹爹逐出了家门,我念在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四处差人打听她的下落,不幸的是……是……她举目无亲,孤苦无助,后来被一坏心肠的恶人卖到了青楼,不出三年之后,思念成疾,忧伤至死……”说到后面,声音细不可闻。

  李吟风哀声长叹,却没有听闻到噩耗变得激越冲动,反倒是平静如恒,或许是这十年来经历了太多太多生离死别,目睹过数之不尽的家破人亡后变得有些麻木了,甚至勘破了红尘。但伊人不在,更增思念,沉重地问道:“可知她魂归何处?尸身可有人收敛?”

  南宫紫滢不忍欺瞒他,有件事无论如何要对他讲个明白,否则良心有愧,说道:“你我相识一场,或许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蛇蝎之人,就算我幡然醒悟、改邪归正也难在你心里起到任何改变,我不求你能原谅,但肯求你能记得我而已。”

  李吟风没想到面前这位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心里一直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愁苦麻烦,不知如何回绝她才是,更不愿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尴尬,恳切地应道:“或许年轻气盛时的回忆在你心底根深蒂固,然而……你已是有夫之妇,我也找到了同甘共苦、不计回报的意中人,南宫小姐,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与其这样愁思苦念,倒不如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原本我们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

  南宫紫滢也很明白二人之间是不可能的,但李吟风的直白既残忍又冷酷无情,就像一把锋锐的尖刀狠狠地扎进自己的胸膛,心在惨厉地滴着血,或许他的心意自己深能体会,为了断绝这层暧昧,不惜对自己残忍点,狠心点,叫自己断了念想,他的回答已是出乎意料又甚合自己对他了解与熟识,没想李吟风十年不见依旧还是那副淳朴率直的性子,真不知是该庆喜还是感动担忧才好,脸上一阵酡红,似心醉情迷,轻声道:“也不知谁有这般好的命,我该恭喜庆贺才是……哎……此番回来,你有何打算?怎么不见你意中人一道前来,难不成你们吵架不合暂且分开?”

  李吟风憨厚地傻笑着,从他满脸洋溢着的幸福足可以看出他乐在其中,美不胜收的满足,让人不禁羡慕,李吟风笑道:“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严重,倒是我任由使性不告而别,心情平复之后又觉得一事无成,这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如回老家一探二老,也好向他们高兴。”

  看着李吟风脸上那种自鸣得意的笑容,就知道他口中那位奇女子不是杜撰编造出来的,自己更难望其项背,甚至不能相及万一,然而心中隐瞒之事却无论如何也要告知他,否则妄称与他结识一场,凝重地说道:“有件事不知何以启齿,但愿你有个预先警示。”

  “什么事,还望南宫小姐明示,我这十年来,不敢说百折不饶,但经历了许多磨难,还不至于被轻易打倒,不必为我担忧。”

  “你可有一位堂叔在杭州?”

  “有,他本是我七爷爷的第八个儿子,名叫李法华,听闻他勤奋好学,高中榜眼,曾担当过杭州知县,当年离家出走,也打算前去拜见一下他,谁料世事无常,这才阴差阳错地一别多年没有见了,怎么了?他是不是……”

  南宫紫滢倒不是想说这位县令大人如何,他的安危性命在她眼里不值一屑,不过有件事惊动了整个临安,童叟皆知,同为临安城中的富绅豪吏,南宫紫滢多少也听闻了一些传闻,毫不隐晦地说道:“你为人阔度,不与人记仇倒是磊落君子,不过他与你之间是否有过节,本不该多管闲事,然而就在近日间,他告老还乡的消息却传得沸沸扬扬……”

  李吟风颇感诧异,忍不住问道:“想不到我这位堂叔竟然卸任辞官,眼下大宋动荡,狼烟四起,人人自危,倒也是急流勇退的明智之举,倒令人称佩,值得效仿,你可知道他不做朝廷命宫后,去了何处,我很想登门拜访他,以酬多年心愿。”

  南宫紫滢见李吟风的迟钝淳朴依旧未变,真不知该为他庆幸还是该感到担忧,苦笑地道:“你竟还有闲情逸致要去探访长辈,以示作为晚辈的孝道,可惜仇冤难解,有件事你切莫高兴太早。”

  “什么事?南宫小姐何必隐瞒,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李吟风虽身世凄苦,但还不至于怀恨在心,一世难忘,那我岂不是一个六亲不认、心负气狭的小人?”

  “你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承担,往往落得身心疲惫,事与愿违,许多事并不像你想象那样如期进展下去,其中的变故非人为左右,这位李大人是荣归故里也好,是凄凉孤寂也罢,本与我南宫一家素无瓜葛,不过他与你同为清溪帮源洞一带的氏族亲人,加上近来震动整个江南的惨案闹得沸沸扬扬,多少留心介怀,想不到你还一无所知。”

  李吟风见她闪烁其事,一副心急如焚、难以平静地追问道:“既然我一无所知,还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妨告诉我一切,就连你也如此关切我们之间的恩怨,想来一定有什么大事瞒着我,还望南宫小姐成全。”

  南宫紫滢不是故意隐瞒,是怕李吟风得知此事后,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处决,换作任何人也只怕难以承受,更何况是眼前这位既重情义、颟顸愚钝的李吟风呢?还未说出真相就已激动,不由更为担忧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启齿,颔首避过李吟风的追问,不与他正眼接触,场面又变得尴尬紧张。

  就在二人相续紧张、沉寂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硬闯,瞧瞧老夫运气不差,居然撞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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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精忠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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