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陛下大婚选秀的秀女们已经齐全,随时可以入宫参选。”
光凌帝只穿了一身纱衣,一首托腮,听魏藻德说完,先是一愣,接着问道:“这么快?也罢,趁着今日有空,这就带她们进宫来吧!”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永王宫中。
“予书每於动上求静。放而不放,留而不留,予之所以妙乎动也。得志弗惊,厄而不忧,予之所以保乎静也。法而不囿,肆而不流;拙而愈巧,刚而能柔;形立而势奔焉,意足而奇溢焉;以正吾心,以陶吾情,以调吾性,此予所以游於艺也……”永王朱慈炤端坐在书案前,刚好找到一本有断句的书:《白沙子全集》,心里高兴,因为不用自己断句了。这里正放声朗读呢,定王朱慈炯疾风火速地跑进来,身后内使追着喊“殿下”。
刚一迈过门槛,朱慈炯就喊:“你别念了!快点给我去看呀!快走快走!”说着奔来一把拉住朱慈炤,劈手夺过书本扔在桌子上。朱慈炤不知是什么事,忙说:“且慢且慢,三哥您先别急,说清楚到底怎么了?跟你去看什么呀?”
“皇兄在琼苑选秀呢!”
定王拉着永王直奔琼苑,永王一个劲的喊着“慢点慢点!我跟不上啊!”引的沿途内使宫女纷纷侧目。
一路飞奔来到琼苑东门,定王一个“紧急刹车”停在门口,永王朱慈炤没停住险些摔倒。两人趴在门旁偷窥,只见光凌帝朱慈烺正到背双手立在观花殿的廊下,台阶下站着三名青春美少女,玉簪纱裙,亭亭玉立。
朱慈烺是面朝西对着三名秀女,自然看不见正在琼苑东门门口偷看的永、定二王,秀女们贤淑文静、垂首而立,自然也看不到他们,但是苑中的一切永王跟定王却可以看的一清二楚:礼官手捧名册,朗读一遍之后收起名册,鞠躬道:“恭请陛下选后纳妃!”说完退到一旁。
随从内侍捧上一支玉如意,朱慈烺笑吟吟的拿起如意走下御阶,微微歪头,像是欣赏艺术品一般,仔细品味。
“你叫什么名字?”朱慈烺走到最后一名少女面前轻声问道。
“启奏陛下,民女名叫钱秦篆。”说话声音很细,而且微微带些江南吴音。
正在这时候,只听见“哎呀”一声,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定王朱慈炯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原来,永王跟定王二人扶着圆门框偷看,永王蹲着,定王站着,这样正好可以一上一下,谁都不会影响对方的视线。可是定王朱慈炯实在是没出息,光凌帝站到秀女跟前的时候自然会挡住视线,按说偷看嘛,等一会再看就是了,可朱慈炯一眼也不愿耽误,又是躬身又是歪头,身下的永王可烦了,生气猛一闪身匡了他一下,于是我们的定王殿下很不幸的栽进了苑内,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跄屎。
无巧不成书,光凌帝朱慈烺刚刚问完那名秀女的名字,这时光顾着转身看门口,却不由的把手中的玉如意抬了起来,而那名秀女见状以为是皇帝要给自己如意,道声“谢陛下”,便把那玉如意接了过来。紧跟着礼官唱道:“选定钱秦篆为皇后!”
等朱慈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有口难辩,因为自己先是问了人家名字,接着又抬起玉如意,而秀女也是道谢之后才去接如意的。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选定了皇后。
不过幸亏光凌帝心宽,细看了看那钱秦篆,也的确花容月貌,美貌贤淑,便也认了。而定王还趴在地上嚷疼呢,朱慈烺眼珠一转,快步走上去佯装搀扶,却附耳低声说:“你个蠢货,又来丢人现眼!听着,一会立刻求我,就说你想要剩下的那两名秀女当王妃,别问为什么,回去再跟你细说。”
于是,朱慈炯站刚一起来,旋即跪下大声说:“臣弟恳求皇上将剩下的两名秀女赐给臣弟作王妃!”
在场的礼部官员吓了一跳,光凌帝“惊讶”的回过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定王,假装沉思片刻,说:“也罢!既然如此,寡人降旨赐婚……”
“皇上!”没等朱慈烺说完,捧表的礼官喊道,“此事与礼不合啊!臣恳请陛下三思!”
“卿家所言极是,寡人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断啊!卿家试想,如今民生凋敝,国库空虚,此番选秀还是魏爱卿掏钱操办的;定王今年已十四岁了,难道明年还要因为他而再选秀一次不成?朕只要有一后即可,剩下的两人,就赐给定王做王妃吧,不过是赐婚而已,正式嫁娶等到明年定王年满十五岁的时候在举行,这样也不算逾礼吧?”
那礼官细想了想,的确言之有理,皇帝这样做也的确是为国着想,便不再反对。选秀的事情就这样在插曲之后结束了。
“皇兄,您怎么……”
“呸!你还有脸问!”没等定王问完,朱慈烺骂道,“你个现世宝,皇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一共只有三名秀女,朕总不能全部纳为后宫吧?可你那丢人相全让人家看去了,这要是落选的秀女出宫传扬,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搁?总不能杀人灭口吧?”说着用力点了他的额头一下,“算你捡了个便宜,白白得了两名王妃,你宫里的内使宫娥们算是熬出头了吧?”
“皇兄!您这,哎呀!臣弟谢谢您了!谁叫咱俩是亲兄弟呢,是不是?臣弟一摔倒的时候,老四那家伙……”
“什么?老四也来了?”
“是啊!”朱慈炯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呵呵!这个鬼机灵,跑的倒是快啊!哈哈!”
选秀之后的光凌帝心情好得很,全然不知西北剿匪官军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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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过兰州,陈子龙等人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西北与江南地理环境差别实在是太大了,荒凉贫瘠的土地,呼啸的风沙,干燥焦灼的空气,以及炎炎烈日,一齐折磨着每一个人。即便如此,在灵州简单的休整了一天之后,陈子龙带着三万人开拔前去夺取榆林。
长长的队伍走在蜿蜒曲折的长城上,万里长城不仅仅是一道界墙、一道防御工事,她还具有交通道路的作用;而更重要的是,她是人类文明的象征,是文明社会与野蛮世界的分割线。
焦渴的士兵们踩在滚烫的城砖上,头顶烈日,实在难受极了。不时可以看到有士兵拼命摇晃着手中早已空了的水囊,哪怕只有一滴水润润干裂的嘴唇也好啊!陈子龙早已拿出身先士卒的架势,和士兵们一样徒步行进,沿途的景象令他气愤不已:长城上随处可见惨死的戍边将士们的遗骸,兵械丢弃四处,流寇杀光了戍边将士,却将绵延千里的长城弃之不顾,如此边防洞开,一旦逆胡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袍泽弟兄们!前面就是靖边城,再努一把力,到了那里好好休息一番!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望梅止渴般的呼吁似乎起到了作用,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到达了靖边城。
残破的城墙,空旷的街道,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偌大的城池完全变成了一座死城,完全找不到一个人。顾不上其他事情了,经过简单的疏通,一口口枯井终于涌出甘冽的井水,士兵们在欢呼声中尽情享受着这大自然的恩赐,痛快!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阻塞水井的其实是一具具枯骨!
靖边城是一座军屯,城内军人要比百姓多,很显然流寇在攻陷这座边关要塞之后,将城内的军民尽数屠杀,然后弃城而去。仔细勘察之后完全证实了这一点,靖边完全被破坏成了一座废城。于是陈子龙推断,榆林很可能和靖边一样,也已遭到严重的破坏。
事实上陈子龙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就在去年冬天,流寇攻陷这座城池的时候,包括陕西右布政使都任在内的近百名军官阵亡殉国,死难百姓不可计数,仅投井、悬梁死义的妇女就多达数千人!“榆林为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材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士常不宿饱。乃慕义殉忠,志不少挫,无一屈身贼庭,其忠烈又为天下最。”
三天之后,陈子龙和他的远征军终于抵达榆林,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同七个月前榆林满城烈士一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