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倒背双手站在玉阶前,对立在身旁的戴贤亭慨叹道:“戴卿家,你知道朕现在想到的是什么吗?”
“臣不知道。”
“呵呵!”朱慈烺凄惨的一笑,说,“朕想到的是北宋末年的靖康之役。实在是太像了,同样是北虏南侵,同样是都城被围,只是四弟代替朕去了虏营……”
“陛下!臣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戴贤亭打断道。
“你说吧。”
“厂卫方面,陛下可曾利用?臣曾经跟陛下说过,如果利用得当,厂卫足以抵得上百万雄师,您还记得吗?”
皇帝点点头,说:“朕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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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一缕淡淡的浮云拂过月亮,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在漆黑的夜色中,有一队黑衣人悄悄的登上城墙,顺着绳索缒出城外,消失在黑暗之中。他们是东厂的特务。
有人说特务就像老鼠一样,喜欢黑暗。这话只能算说对了一半:特务的确喜欢黑暗,但却不同于老鼠,他们喜欢黑暗,因为只有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一切的时候,他们才能够体会到一丝正常人的感觉,轻松,舒畅。特务常常被人渲染成为一群高深莫测的神秘人物,事实上,他们只是一群对国家坚贞不移,机敏过人的战士。他们大多数都曾经轰轰烈烈过,但是身后却寂寂无名。因为无论他们创下怎样的丰功伟绩、怎样的恶名昭彰,史书上永远都不会给他们的名字留下一席之地。
在一座低矮的帐篷里,朱慈炤被五花大绑捆在一根木桩上,衮龙袍被绳子扎的褶皱不堪,翼善冠歪了却没办法扶正,此时,朱慈炤实在是有说不出的难受。在他身旁躺着那两名随从,同样被捆的如同粽子一般,不停的望着朱慈炤,那种眼神仿佛在问:殿下,我们会死吗?
其实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鞑靼人的野蛮他是早有耳闻的,所谓的和平共存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因为对于历代的中国王朝来说,只要胡人不大举入侵就可以算和平共存了,至于小股胡虏的烧杀掳掠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也跟鞑靼人的习性有关:他们既不会耕种劳作,也不懂得经商买卖,他们只知道杀戮和抢劫,来到一个地方,首先杀光土地上的原著居民,然后将所有的一切挥霍一空之后,再迁徙到新的地方去,即使是有了一块新的土地,如果需要某些财物,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去通过抢劫来获取,因为在他们心目中,通过抢劫来获取自己需要的东西是天经地义的。曾经有一位穆斯林诗人用一首措辞精辟的小诗来形容鞑靼人:
“他们来了!
他们杀人了!
他们抢劫了!
他们放火了!
他们走了!”
而中国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几乎从建立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忍受着永无止境的骚扰和欺凌。鬼方、犬戎、猃狁、匈奴、东胡、鲜卑、蠕蠕、突厥、回鹘……一个个如同禽兽般的名称深刻的说明中国人对这些凶悍的强盗怀着怎样的仇恨,五千年的民族仇恨在华语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凡是带有贬义的形容词,大多带有“胡”字: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胡诌、胡扯、胡来、胡作非为、胡吃海喝……
所以,就像朱慈炤一开始跟他的皇兄说得那样,无论多么苛刻的条件都要答应,不仅如此,他还竭力发挥自己的口才,试图说服鞑靼头目,现在看来是失败了。
忽然间,朱慈炤闪过一个疑问:酋长完全可以当时就杀了我的,他的刀已经抽出来了,为什么却仅仅将我们监禁起来呢?
“我懂了,是我的那番话起作用了,鞑靼人已经开始动摇了,至少是那几名头领已经动摇了。这样说来,事情还不算太糟糕,接下来,就是尽量再一次争取跟鞑靼头目见面的机会,然后抛出最诱人的条件,各地赔款,甚至纳贡称臣……呵呵!”苦笑一声,“也许若干年后的史书上会这样写着:‘光凌年间,曾经有一位身为亲王的大汉奸,他与鞑靼人签订城下之盟,割地赔款,卖国求荣,他的名字叫做朱慈炤!”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
这时候,两名随从突然一脸警觉的抬起头,其中一人冲着朱慈炤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朱慈炤也仔细倾听,一个极微弱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来,虽然声音很小,可是朱慈炤立即判断出来那是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利刃刺破皮肉所特有的声音。
刺客!
朱慈炤脑海中立即闪过这两个字,他们是谁派来的?打算干什么?是敌人还是朋友?伴随着一个个疑问,朱慈炤看的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一条缝,要进来了,进来了!
然而遗憾的是,那支手放弃了继续掀开门帘的动作,外面恢复了寂静。主仆三人彼此相望,产生一种失落感。
短暂的寂静很快便被一阵阵粗鲁的叫嚷声打破了,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火光憧憧,突然,几名凶悍的鞑靼士兵冲进来,迅速将三人围起来,闪着寒光的利刃抵在胸口。这时,又有一名看起来像是官员的鞑靼人走进来,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之后,命令士兵将三人押解出了帐篷。
但愿不是去执行死刑呀!神啊,救救我吧!让我去见那个恶心的摄政王吧!
也许是祈祷起了作用(应该是这样的,神,你听见了吗?)朱慈炤果然被带到了那座大帐篷前面,酋长面目狰狞的走出来,一把抓住衣领将朱慈炤提了起来,狠狠说道:“本事不小呀!居然有人来营救你!说,还有多少人!”
朱慈炤当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冷静的说道:“摄政王阁下,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您放我下来。”
“哼!”一松手将他丢到地上,朱慈炤向后踉跄了几步,他现在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因此不觉心头一紧,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朱慈炤忙去擦眼泪。
突然,一道强光照亮了整个营地,仿佛黎明到来,又好像几轮满月同时照耀在天空,紧接着,一声巨响,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巨大的蘑菇状的火团冲向天空:是火yao!
酋长发疯一般的咆哮,旁边的鞑靼头目和军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头疯熊。过了好一会儿,酋长走到朱慈炤身边,恶狠狠的说:“亲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呢?”
“摄政王阁下,很遗憾,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本王全都毫不知情,但是本王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我明国官军所为!本王个人推测,是不是贵军在我国某地得罪了当地的豪杰,而惹来的报复呢?”
朱慈炤这一说,酋长顿时语塞,因为鞑靼人这一路上干得那些丧尽天良、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最清楚不过了。
低头思索片刻,酋长说点点头:“亲王殿下言之有理,请!”说着将朱慈炤让道帐篷,两人并肩而行,进了帐篷。
“今天上午一时鲁莽,多有得罪,还望殿下多多包含!”
“哪里哪里,摄政王阁下性情豪爽直率,令本王钦佩不已!”
虚伪的几句客套词,便将捆绑监禁这一系列野蛮的行为一笔勾销了。
“请问阁下关于停战言和的事情可有什么新的考虑?”
“哈哈,殿下果然料事如神,此番正是为了言和之事请殿下到此的!”
狗屁!撒谎都不会撒!要不是火yao被炸了,你会同意言和?鬼才信呢!心里想着,口中却说:“摄政王阁下果然深明大义,实在是贵邦百姓之福啊!那么,请问阁下关于言和可有什么条件呢?”
“至于条件,还是亲王殿下先来说一说吧!”
朱慈炤略微思索片刻,说道:“我国的条件很简单,只要贵军退回长城以北,其他什么都好商量;辽东作为礼物,将永远赠送给贵邦;如果阁下同意的话,我大明皇帝陛下愿意挑选一名宗室公主下嫁贵邦,从此两国永结秦晋之好!”脸上充盈着真诚的微笑,叫人不由自主的觉得他很值得信任。(开玩笑!在异世界里参加竞选,骗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估计就连天神林梓怊也经受不住!更何况是这个化外之地的大酋长?)
“既然殿下如此有诚意,加之我们的儿郎们也都有些想家了,那么我军会尽快返回草原,但是——亲王殿下,我们长途跋涉而来,路途遥远,还望殿下回去转告你们的皇帝,能不能给我一些吃的?”
无耻!简直太无耻了!“这是自然的,请摄政王阁下放心,本王一定转告皇上。”
“好!不过空口无凭,立约为证!明日清早,请殿下当着各部落头领,签约言和!”
朱慈炤总算松了口气,依然微笑道:“那是自然,如此,本王告退,明早再来拜会!”
“呵呵,不过这里地方狭小,还请殿下再委屈一晚!”于是朱慈炤又被押送到了那座低矮的帐篷里,熬到天亮。
清晨,两名随从仔细的为朱慈炤束发整冠,并且小心的摸平已经褶皱了的衮龙袍,终于勉强恢复了亲王应有的丰姿。可是即将发生的事情却使得这一切都显得那样毫无意义。
两名随从紧跟在朱慈炤身后,三人在两队全副武装的鞑靼士兵的押送下,却并没有去酋长的大帐篷,而是来到营地外围,距离京城不到三里的地方,城上的守军完全可以清晰的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朱慈炤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不远处正对这京城的方向,酋长坐北朝南,两旁列坐着各部落的头领,在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却没有准备椅子,桌上放着一本书册。
可笑,我还一直天真的认为可以签订城下之盟,哪怕是丧权辱国的条约,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奢望了,这哪里是签字言和?分明是投降仪式!
朱慈炤闭目叹息,默默走到桌前,躬身行礼。
“亲王殿下!经过本王与各个部落头领们商议,已经拟定出了和约,请殿下签字,之后,就如殿下所说的,我们两国永息刀兵!”说完,酋长冲着分坐两侧的头领们点点头,众人纷纷附和。
朱慈炤悄悄的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份“和约”,打开,见上面写道:
“满洲国大皇帝陛下及明国大皇帝陛下为订立和约,俾两国及其臣民重修和平,共用幸福,且杜绝将来纷纭之端,满洲国皇帝特命摄政王,明国皇帝遣永亲王,彼此校阅所奉谕旨,认明均属妥实无阙。会同议定各条款,开列于左:
山海关至嘉峪关之长城为两国边境,无大满洲国皇帝陛下恩许,明国人等不得越境;
满洲国皇帝之军队南下狩猎,明国应给予配合,不得为梗;
辽东地方连年战乱,土地荒芜,明国应当给予满洲国垦荒费用以及补偿款项总计纹银四百万两;
此番南狩,旅途劳顿,兵械车马多有损毁,明国当予以补偿,计纹银一百万两;
满洲国地处苦寒之地,严冬酷寒,衣不蔽体,两国既属友邦,明国每冬赠予满洲国布帛七十万匹,粮草一百万石……
顺治元年四月十七日,崇祯十七年四月十七日”
读罢,热血如同汹涌的海浪在胸中翻搅,可是脸上却没有丝毫改变,朱慈炤看似轻松的点了点头,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朱慈炤”,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共只有寥寥二十八划,但是也许将会永远的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因为他签署的是一份地地道道的、比城下之盟还要苛刻的卖国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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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咱们到了。”驾车的侍从轻轻的贴着车门说道。
朱慈炤坐在宝座上,呆滞的眼神望着精美的地毯,听到侍从提醒,他缓缓的抬起头,说:“知道了。”
车门打开了,只见朱慈烺、朱慈炯、以及文武百官站在内城正阳门前正装迎接自己的归来,朱慈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上前去,缓缓的双膝跪下,叩首道:“臣弟无能,丧权辱国,恳请陛下降罪!”
双手捧上和约,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那份和约,朱慈烺接过和约,并没有打开,他高声问道:“鞑虏答应退兵了吗?”
“是的,鞑靼人愿意退回塞外。”
“这就足够了!朕宣布,永王以身涉险,说服逆胡退兵,功不可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永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钟翠宫,朱慈烺的书房里只有他们兄弟三人,朱慈炯放下条约,说道:“皇兄,依臣弟看来,这条约虽然苛刻,可是也并非不能接受,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多么苛刻的条件我们都得答应,我大明需要时间哪!”
“这些永王早已经跟朕说过了,朕现在担心的是怎么跟天下百姓交代。”
“皇兄!这件事是臣弟干得,条约也是臣弟签的,臣弟愿意承担这件事!”
“四弟,朕是皇帝,这件事就交给皇兄来办吧,朕再也舍不得让你冒险了!”
“皇兄!臣弟想说一个故事:
在遥远的东海尽头,有一个国家,他曾经一度非常强盛,凭借强大的国力,这个国家的君王四处征战杀伐,不可一世,而国内的百姓也对自己的国家充满了近乎疯狂的希望。然而,穷兵黩武的君王在众邻国的联合反抗下失败了,而且败的非常惨,整个国家几乎彻底化为废墟,原本繁荣富庶的国度变得满目疮痍、饿殍遍野,邻国们放心了,他们认为这个国家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了,可惜他们错了!战败之后的国民在君王的带领下,怀着无比悲愤的心情疯狂的工作着,他们恨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疲倦,他们恨太阳为什么会沉落桑榆,他们恨夜晚为什么如此漫长!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用自己的工作去充实国家的力量。终于,仅仅过了二十年的时间,这个国度重新恢复了昔日的繁华,甚至比战争之前更加富庶,君王再也不必去征战了,因为周围的邻国都在争先恐后的巴结自己……
皇兄!您懂了吗?”
朱慈烺和朱慈炯突然感到眼前的四弟,仿佛变得成熟了许多,也刚强了许多,是啊,怀着无比悲愤的心情,将仇恨和懊悔化作动力,凭借那种不服输的精神,二十年,不,只要十年时间就足够了!
朱慈炯点点叹道:“四弟说得没错。昔日燕国伐齐,田单仅凭莒城和即墨两座孤城,终于击退燕军,光复国土,创下战国七雄之霸业。我大明虽然内有流贼,外有逆虏,但是尚富有四海,‘君子自强不息’,报仇雪耻,指日可待!”
突然,朱慈烺抽出架上的宝剑,对着锋利的剑锋说:“朕曾经以此剑指天立誓,此生如不能蹀血虏廷,尽屠夷种,虽死不入皇陵。三弟,四弟,朕要将故事化为现实,中兴大明,寡人势在必得!”
明晃晃的宝剑再一次指向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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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青天之下,一名身穿宦官曳撒的青年站在高台上,任凭和暖的微风撩动身上轻飘飘的裙摆,他便是神秘的御前近侍戴贤亭。
抚mo着光洁的下颌,轻轻的扭过头,冷冷的说:“出来吧,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一名白衣青年,走到栏杆前,望着长长的车队,那是往鞑靼营地运送银两的车队。
“哼哼,想不到你这个老神居然会亲自到下界来找我!怎么?在天界坐不住了吗?”
“你还在等什么?”白衣人平静的说。
“此话怎讲?”
“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白银离去?你开创帝国的资本呢?”
“你既然知道我的目的,也就应该清楚,明国会怎么样,有什么善恶利弊,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即使大明要亡国了,对我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如果妨碍了我征服世界的脚步,那么——”一束强光从戴贤亭的眼睛里射出,远处炸起一团巨大的火焰。
白衣人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最后送给你一件礼物,也许对你开创新世界会有帮助。你去作东厂总督吧,多多注意一下东厂的机密档案,会有发现的。”说完,衣袂轻扬,打开一道任意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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