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塞外“和亲”去的永王仪仗队正缓缓的向山海关行进,然而就在这时候,山海关外的东虏老巢上空。
“只要停在这里就可以了是吗?”
“是的,上一次就是这样的,在我俯瞰下界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好吧,那就这样等着好了,哼哼,本大魔王到要看看这只不人不狗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呵呵哈哈!”
“来了!”林梓怊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飞速闪过的身影从两人中间刷过。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是最自傲的戴贤亭也不禁这样慨叹。
“神明果然仁慈,知道上次我没能杀死你,心里很不高兴,于是自动回来让我如愿以偿,是吗?哈哈!”
“你也只能高兴到今天了!”
“你是什么人……什……什么……神!”怪物的两张嘴仿佛下颌骨脱臼了似的,不敢相信的看着戴贤亭。
“哼哼哼!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呢?哈哈哈!”
“不……不可能!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连新的天神都已经出现了,怎么可能!”
“呵呵哼哼哈哈哈!畜生到底还是畜生!终究难脱犬羊本色!愚蠢的东西,你还没死,我堂堂神明怎么可能会先你而死呢?睁大狗眼仔细看清楚!为了杀你,我又从地狱的深渊里爬上来啦!哈哈哈哈!”
充满邪恶的狂笑声在云层之上回荡,邪恶与邪恶的较量即将展开……
………………………………………………………………………
“方先生,辛苦您了!”
“为殿下尽忠,臣死而无憾!”
“记得皇上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种名叫‘秦吉了’的鸟儿,宁愿折颈自尽也不肯入胡地;哎!方先生,是孤王拖累了你呀!”
“殿下!请不要这么说……”
原来,永王朱慈炤的讲读学士方以智被临时任命为钦差,专职护送永王出塞,并负责向东虏酋长呈递和亲文书。虽然是件苦差事,但方以智却甘之如饴,这件事令朱慈炤感动不已;同样的,朱慈炤的贴身侍从太监杨常也毅然与“菜户”费氏分手,陪伴自己的主人远入荒夷。面对这些忠义之举,骗子政治家转世的朱慈炤亦为古代中国人的高尚品格所折服。
三班人马轮番休息,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抵达山海关。此时的山海关外,鞑靼骑兵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山海关守军们紧张得不得了,见到永王驾临,终于松了口气。然而等待朱慈炤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
永王的仪仗队刚出山海关,还没等走到广宁,就被突然冲上来的鞑靼骑兵包围,虏寇们粗暴的将所有人员,包括钦差方以智和永王朱慈炤,全部五花大绑并用绳索串联起来,强行押送到了宁远城,虽然方以智竭力申辩,怎奈鸡同鸭讲、与虎谋皮,在足足走了一整天,可怜朱慈炤现在还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从广宁到宁远足足一百余里,脚底磨得满是燎泡,每走一步都痛的钻心,直到下午才挨到宁远,朱慈炤几乎累得奄奄一息了。
然而噩梦并未就此结束,一到宁远城,随行数百人全部遭到关押,方以智被几名鞑子兵押着,依然拼命呼喊:“我们是应约前来和亲的大明使节团,永亲王殿下亦在其中,你们怎么能如此粗暴无礼!我……”话没说完被一记刀鞘打在脑后,顿时昏死过去;朱慈炤被强行拖拽而跌倒在地,翼善冠滚落到一旁,发髻都跌散了,粗暴的鞑子兵竟抓着他的长发拖着走,杨常拼死挣开押送自己的兵丁,大声喊着“殿下”冲上去,结果被一棍打翻在地,紧跟着一群鞑靼兵围殴,拳脚相加,痛呼悲号,惨不忍睹;朱慈炤刚喊了一句:“别打了!”话音未落,自己也被一脚踹翻在地,玉带龙袍被扯裂,朱慈炤连忙将临别前光凌帝赐给他的护身符紧紧揣在怀里;眼看亲王、钦差皆惨遭毒打,随行使臣、兵卒、宫娥和侍从全都痛哭着涌了上来,却又立即遭到驱赶和殴打,那种凄惨的场景,简直叫人感觉仿佛置身地狱……
辽东渤海沿岸一带,空气十分潮湿,平常时分尤经常下雾,到了夏季更频频降雨。虏寇们打累了,像拖尸体似的将这几百人拖到一座大院子里,反正人都已经被打的半死了,也不用担心他们会逃跑。半夜里,天下起雨来,冰冷的雨水一淋,已经昏死过去的杨常有缓醒了过来,在漆黑中惊恐的环顾,猛然回想起刚刚发生的惨景,挣扎着爬起来四处寻找,嘶声喊道:“殿下!殿下!您在哪里?殿下!”
泥泞的地上横七竖八的倚叠着数百人,不知是死是活,要在找到永王谈何容易?不过幸运的是,经过雨水一淋,很多原本昏死过去的人都醒了过来,听见杨常的喊声,纷纷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四下寻找。
“找到啦!殿下在这里!”一句话如同天籁之音,紧跟着又有人找到了钦差方以智,大家兴奋的简直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杨常发疯似的扑上去,扶起永王,夜色之中根本看不清楚,但是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龙袍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凌乱的头发遮在脸上,一双紧攥的拳头捂在胸前,叫人看了忍不住心酸。
“殿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殿下啊!”忠仆泣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哭悲号,很快转化为仇恨,“狗鞑子!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时有人蹭过来安慰道:“杨公公,快快服侍殿下换身衣服,这雨天里,可别伤了殿下贵体呀!”
院子里实际上还是有一座低矮破败的房子的,估计应该是以前明军存放杂物的仓库,虽然残破但还是可以勉强遮挡一下风雨,杨常跟其他几名侍从小心翼翼的将朱慈炤抬进去,又有人生起火来,摇曳晃动的火焰,呼啸宣泄的风雨,陪伴着破屋内外几百名遍体鳞伤、衣衫褴褛的人们——谁能想到,这群乞丐一般的中国人就是应东虏的要求前来与他们的“格格”和亲的永王及钦差一行人呢?
卑鄙,残忍,野蛮,阴狠……即使是将华语中所有的贬义词全部都堆砌在这里,恐怕也难以形容此时此刻的人们心中对鞑虏的仇恨吧?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驱散乌云,将青天擦的碧蓝蔚亮,随着一阵胡言乱语和锁链碰触的声响,院子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队全副武装的鞑靼士兵迅速冲了进来,手持弯刀长矛开始驱赶,通过院门可以看前停在外面的十几辆囚车。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仔细了!我们还活着!我天朝子民……”一名锦衣卫拦开一名虏寇挥来的长矛,高声喊道,然而话未说完,一枚锋利的枪刺从胸口穿了出来,血淋淋的利刃、残破的飞鱼补服,依附着这位佩绣春刀的皇家武士最后的呼声:“明国万岁!”
依然还在昏迷之中的永王朱慈炤在侍从们的竭力保护下终于坐上囚车,和亲使节团在阵阵吱呀颠簸声中,或坐囚车、或跟在车后,在凶狠狰狞的鞑虏的兵刃押解下,向遥远的目的地——沈阳进发。
………………………………………………………………………
不同的目的地,不同的心情。
意大里亚传教士艾儒略终于在厂卫人员的帮助下到达了京师,这位老人顾不得一路的舟车劳顿,刚一进城便迫不及待的赶去找汤若望。
“GiuliosAleni!上帝啊,你终于来了!”
一见面,两人便来了一个地道的欧式拥抱礼,怀着兴奋的心情,艾儒略抓着汤若望的肩膀,用略微显得有些陌生了的拉丁语说:“万能的造物主,仁慈的上帝!一定是我们虔诚、播撒真理的缘故!终于可以见到皇室成员了!我亲爱的同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亲王殿下呢?”
“GiuliosAleni,我有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不得不告诉你……,虽然很遗憾,但是,幸运女神有一次于我们擦肩而过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艾儒略顿时显得十分焦急,蓬松的胡须也被气息吹的一动一动的。
汤若望扶着他坐到椅子上,为他沏上一杯茶,叹息道:“你应该知道,北方的鞑靼人一直在不断的侵扰中国,前不久,鞑靼可汗派来使者提出要永亲王去跟鞑靼公主结婚,皇帝迫不得已,只好答应,就在三天前,永亲王已经启程出发前往塞外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老人吃吃的自言自语。
“Aleni,这或许也是上帝的旨意吧!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什么?”
“那些新教徒已经跟皇帝接触过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以!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没有用的,我们已经尽力阻止过了,可是皇帝陛下比我们想象的要精明的多。我猜想,新教徒们应该是以武力援助为诱饵,才使皇帝信任他们的。”
“是哪一国的人?荷兰吗?”
“谙厄利亚。”
“谙厄利亚!那群海盗?”
“是的,而且他们还是带着国王的亲笔信来的。”
“绝对不可以让那些新教徒的阴谋得逞!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很难相信艾儒略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此时突然变得如此激动,这也许就是对宗教热忱的表现吧,不过想起来,中国的儒教士大夫们为了礼仪甚至甘愿献出生命,基督徒们这种近乎疯狂的热忱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翻译书籍以收买士大夫;教给中国人制造武器;修订历法;研发欧式工具;讲述天体星象;抑或是进献自鸣钟、望远镜和西洋琴?Aleni,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不!不是这样,谙厄利亚人一定是利用了现在中国正在遭受鞑靼的欺凌这一弱点,许诺会去帮助中国人攻击鞑靼,一定是这样!既然如此,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汤若望,你知道耶稣会理事长龙华民现在在哪里吗?马上跟他联络,由他出面联系澳门的以西巴尼亚海军,北上攻打辽东,以西班牙是天主教国家,只要他们的战果超过谙厄利亚,我们就有资格向皇帝请命……”
“Giulios!”汤若望打断艾儒略的慷慨陈词,“你知不知道中国有多大?从我给你写信到你来这里足足过了两个多月!而位于广东的澳门比福建还要远,这一来一回,再考虑上冬天的气候因素,等以西巴尼亚海军到达辽东的时候,也许已经是明年初夏了!况且——你认为澳门会答应我们出兵吗?”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新教徒坐大吗?那我们耶稣会在东方这五十多年来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Aleni,依我看来,这些新教徒的目的跟我们不同,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在东方寻求贸易和财富,即便是博得了皇帝的信任,至多也不过能多获得一些贸易罢了;而我们不同,一千多年前,我们基督徒曾经遭到罗马人的屠杀,但是后来怎么样呢?现在我们在东方的境况比起一千多年前的罗马时代,实在是好太多了,只要我们继续努力下去,将来一定能够将天主的福音传遍东方的!”
汤若望感慨的望向窗外,深邃的蓝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