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阴云遮蔽下的中京。
即便是最忙碌的一群人凌晨三点也大多进入了梦乡,白天的热闹繁华更能衬托出午夜的荒凉孤寂。车如龙,纵代代更替一个城市的血脉永不可息。流光如幻,流的何止是灯光?为了生存,太多的人埋葬在这平和的流光下,太多的人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埋葬了自己的理想,或是选择堕落,或是选择平静的生活。无论是何种选择,时光就这么点点滴滴的流逝,直到白发苍苍回想来或是懊悔或是欣慰。
中京的不同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你遇到的下一个人是何种身份,普通人?乞丐?官员?或是穿得像乞丐的官员?你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你的明天会如何,就像你不知道你的老婆已出墙,你的丈夫已出轨。
你不知道,等到你知道了,一切也都晚了,就像赵须弥眼中的一只小虾米突然发威直接把他给送进了地狱。所以聪明的人在这里不会目中无人张狂放肆,即便只是张扬也是有限度有选择的张扬,就像是太白斗酒诗百篇,狂也狂得潇洒,狂得浩然正气让人拍案叫绝。
只是这世上从不缺二。*的高衙内,仗势欺人永远是上下两层最基本的矛盾,所谓仇富仇官,说到底还是仇“人”。
炎阳大厦顶层,诡异的房间里。
中年人不怒自威,久在上位,即便是面带微笑也足以让人小心翼翼,若是心有愤怒面寒如水,那种恐怖的气场了足以使人冷汗如雨,而这中年人就是这般模样。与之相对的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年轻人,但在中年人恐怖的气场下年轻人却无丝毫不适,反而面带戏谑笑意看着近乎爆发的中年如同嘲笑。
赵家二少赵·南为,中京大人王中最低调最神秘的一个,黑暗中的存在往往比阳光下的存在来得更加震撼,赵·南为,比他那个张狂到肆无忌惮的大哥赵须弥强过太多,也恐怖得太多。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见过的人无一例外全部失踪。失踪,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
此刻,恐怖的赵·南为手中玩弄着一柄长不过七寸的纯手工单刃刀,背面散发着幽蓝色海洋光芒的三叉戟显示着其高贵的血统。面对赵·南为犹且威势依然,那中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中京赵天虞在最高层眼中无疑是极特殊的一个人,不仅是因为他自己出色的能力,还因为中京四尊大人王七尊小人王,他的两个儿子占了两席。只不过让所有看着赵家的人大跌眼镜的是小人王赵须弥被小人物陈疯子给无声无息地屠了,大人王赵·南为却连个屁都没放。人们都知道赵须弥和赵·南为向来不和,但矛盾竟然达到了这一步,却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如今,虽然没有人敢明说,但赵天虞无疑沦为了中京的笑柄。
昏暗的房间里气氛微妙,保持着黎明与黑暗的平衡。
“南为,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母亲,但再怎么说那是你的哥哥,他死了,做弟弟的不该为他报仇么?!”
赵天虞低沉愤怒的声音传出,平静中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暴虐。
“没有饮过血,再好的刀也只是一种华丽的摆设。”
赵·南为仿佛没有听到中年的话,看着手中的单刃刀摇头叹道。左手一动,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拇指,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赵·南为静静地看着迟钝的伤口中缓缓浸出的血滴滴落到三叉戟,缓缓消失。
杀人不沾血固然是好刀,饮血的刀,又岂会是凡物?
赵天虞失望的闭上眼睛不让赵·南为看到他眼中深深的疲惫,这个强势的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早不复几个月前的谈笑风生雄心壮志,没有传说中的一夜白头,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赵天虞再不是以前的赵天虞。赵家的剧变,岂是一个“赵须弥死了”能表述的?
良久,赵天虞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平静:“我答应你,为他报仇,他留下的东西,都是你的!”
赵·南为嗤笑一声,摇头看向赵天虞,双眼如同饥饿的狮子,声音冷咧如冰:“赵天虞,你太让我失望了!难道你以为赵须弥这般隐忍是为了对付别人么?可笑!赵天虞,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当我是瞎子么?”
“叮——”一声清脆如珠落玉盘的轻响,赵·南为手中的饮血单刃刀被他两指生生崩断。赵家大少赵须弥向来强势无比,即便是四尊大人王赵须弥也只是井水不犯河水。谁又曾说过赵须弥“隐忍”?但人们都忘了,能成为中京公认的人王,即便是小人王,又不会像他们表现的那般简单?谁会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公之于众?
“扮成老虎的龙”,这是药师对赵须弥的评价。沈弱水沈凤皇说赵须弥不冤,叶星火说赵须弥冤也不冤,但若是他们知道了赵须弥真正的实力,这样的评价,他们还能说出口么?赵须弥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而是尚未出师身先死。
赵天虞不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亿万年存在的真理,赵须弥从不阻止赵须弥赵·南为的斗争,其目的何尝不是让兄弟二人竞争中成为中京第四代不可超越的存在?过程虽然很残酷,但只要有他赵天虞在,赵须弥赵·南为就一个都不会死。可惜造化弄人,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让他万劫不复。现在,让他怎么向赵·南为解释自己的想法?
“那些东西,都会是你的。”
赵天虞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不允许自己在赵·南为面前爆发。当年是他赵天虞对不起他们母子,如今,尤其是现在,就不能再做错!
赵·南为看着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赵天虞,罕见地满脸失望之色,有什么比自己的亲生父亲要对付自己更让人绝望?赵·南为想到了舜,何其相像!可惜,赵·南为不是虞舜,赵须弥不是象,赵天虞不是瞽叟,那个女人也不是舜的后母。
“你可还记得五年前南北道上那一战?”赵·南为摇头,转口说道,“我们都曾怀疑那一战背后有一个影子,却都不知道这影子是否真的存在,所以一群过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北方狼宁愿相信那只是一场巧合,可事实呢?五年来,向来一盘散沙倾轧吞并时有发生的南方道上,面对北方联盟一波接一波持续不断的进攻竟然未退一步,甚至还有小规模的反攻。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身为赵家家主,你赵天虞难道不该注意这一点么?”
赵天虞浑身一震,难以抑制的呼吸急促。
“赵天虞,你、我、还有那些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不过因为没有证据,所以都不信,或者说是选择不信。你说是么?”
“别说你们这些消磨了锐气的国之栋梁们不信,就是我这个所谓的人王都不信。可事实便是事实,就算是所有人都不信,它也还是事实。总有一天,这事实会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人们看一看,他们眼中不可能的事,在有些人眼中屁都不是!”
“要不是赵须弥瞎猫撞个死耗子拔起萝卜带出泥,谁又会想到京城里还藏着这么一条潜龙?当初我还以为这个人只是个不要命的虎,可笑,真是可笑啊!”
“四年半,足够做太多的事。没有人知道这个陈疯子在这四年半里都做了什么,埋下了什么,又踏平了什么,人王、人王,狗屁的人王,被人在眼皮底下做了那么多手脚,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这算什么人王?更可笑的是就算是知道了有人做了手脚,也不知道人家到底做了什么,也许对那个人来说,我们这群所谓的人王不过是几个废物而已!”
“赵天虞,你以为赵须弥为什么会死?真是因为那个妖孽么?赵须弥冤么?说“冤”的有说“冤”的理由,说“不冤”的有说“不冤”的理由。赵须弥到底冤不冤只有天知道,反正程南为是以为赵须弥不冤的。”
“赵天虞,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三百多特殊部队士兵,全军覆没!就算是程南为要对付三一百多人也要靠谋略。这种人,难道真的只是武力恐怖么?赵天虞,你以为程南为是神么?荒唐!别说是程南为,就算是曾经的杨重黎要对付这个人也不一定能赢。”
“我和这个人,终究会有一场恶战,但绝不是现在!现在,是我们这群所谓的人王清理垃圾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在和外敌相斗时,被自己人插上一刀!”
……
“你姓'赵'!”
“我姓'程'!赵家,注定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