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我好像说错话了,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小子生气的样子和他叔父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叔父是谁啊?”
陆羽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游雀那张臭脸不放,越来越好奇,指着他的鼻子就发问起来。
老妇脸上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没有任何的变化,她对陆羽馨说:“婆婆我正打算和你说这事,结果被那傻子给搅和了。”
鳌诺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他也不顾什么面子,出口不逊道:“麻罗衣!你故意的是吧?”
“谁准你这么叫的?!”陆羽馨马上把指尖转向鳌诺。
“诶~~”老妇人将手放在陆羽馨的右臂上,她很快就觉得有如千斤巨石,不得不收手,见状老妇才说,“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再不叫叫婆婆我都快忘记自己姓甚名谁,现在这样岂不好?”
陆羽馨委屈地说:“可是,他在骂人耶!”
“已经很久没人骂我了,再不骂婆婆我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难道不好么?”
鳌诺大笑起来,一把手搭在游雀肩上,“哈哈哈!不愧是蛇洛人王,说出来的话都是带毒的。”
这时游雀面色急转,竟有些受宠若惊般的感觉,他直着性子道:“蛇洛人王?”
老妇转过头来看着游雀,点着头说:“小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别把自己给憋死,免得人家说老太婆我欺负小毛头。”
游雀问:“你真的是极色婆婆?”
“怎么办好呢?”老妇人凝眉道:“婆婆我没办法证明,让那个笨蛋给你作证吧。”
鳌诺自然不开心,翘起嘴说:“是啊!蛇洛人王极色婆婆,北疆最长寿的老人家,一把色旗插遍北疆各大杀斗营,数十年来还未曾有人能够打破百场不败神话的传奇人物,只可惜晚年依旧死性不改,谁不知她好色懒做,不是日日想着和哪个壮汉在床上翻龙捣雨,就是欺负咱们这些老实人,爷爷我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说着鳌诺就要走人,麻罗衣双眼一瞪,鳌诺刚要迈出的左脚就陷进土坑中,任他如何使力都不能动弹,鳌诺骂道:“老太!你聊你们的,干我何事?!”
“不许走,这小子是你带来坏事的,你得负起责任!”
“游步天在哪里?!”
游雀反常的一句犹如晴空霹雳,把大伙都给问懵了,好久麻罗衣才说:“那个家伙婆婆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估计不是被仇家给杀了,就是隐姓埋名过着他的小日子去了。”
陆羽馨嘴张得老高,像是看到魔鬼一般望着游雀道:“他?他真的是那个坏蛋的侄儿?”
游雀说:“老板娘应该和你说过我是谁。”
“没问你!不许说话!”陆羽馨扭过头来一脸困惑地看着麻婆婆,“他究竟是谁啊?”
“他嘛,和游步天有血缘关系那是千真万确,至于是不是他的侄儿,那可就难说喽!”
“你说什么?!”游雀瞪圆了眼,头顶差些就要冒出烟火来。
麻罗衣笑道:“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那我父亲是谁?”游雀从来不向任何人问这样的问题,这一次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
“中塔最大的氏族,游家游恒俊,我想那家伙是这样和你说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游雀一想到麻罗衣所言与自己记忆中的一切都莫名的吻合,心中就越是忐忑不安,麻罗衣则不屑一顾地说:“是你小子太年轻了,看东西太片面,说的话也太幼稚。”
“是么?”游雀眯起眼睑道:“我在中塔族人眼中早就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或许在黎光大陆上,没有一个部族愿意接纳我,只因为我和游步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假如叔父他没死,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和他一起葬身在故土上。”
“你这话倒是把婆婆我给听晕了,为什么认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之徒?”
“叔父他这一辈子所做过的坏事,应该是天理不容,罪不可赦了吧?”游雀反而质问道。
麻罗衣说:“这都是世人所知的,不用我回答你也该知道,虽说是他把你养大成人,但这么多年没少吃苦,你也别回答是与不是,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会把自己和那家伙混为一谈?”
游雀说:“很多年了,我都忘不了自己曾经干的事,算起来,自己死一万次都不够。”
陆羽馨与老妇人双双对视,一度无所事事的鳌诺也怔怔地看着游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见众人皆是无言以对,游雀这才微微苦笑,闭上眼来,细想着还是孩童时期的自己,脑海中竟是片片此红的血迹,还有那些四处盗来的毒药暗器,“我从六岁起开始杀人,几乎每次离开一个地方,都有人会因我而死,从小我就重复做着骗人、杀人、埋葬,最后欺骗自己的事情,在我眼里,只要不给叔父添麻烦,其他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哪怕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我一样不会手下留情,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仇恨,什么是羞耻,直到我亲手杀死中塔人王前所听到的那几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良知和信仰,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当我出现在清风邦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将要永远背负着非常可怕的东西而活下去,不管自己如何将功补罪,都回天无力,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所以你就索性躲在清风邦做个混蛋痞子,无恶不作。”陆羽馨终于找到了机会,决定要好好地讽刺游雀一番,说得不够又添了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如果我是你的家人,第一件事就是关你黑屋,饿扁你,然后一把火烧死你!”
“羽馨~~!”
麻罗衣用从没对随从使过的眼色瞪了眼陆羽馨,吓得她不敢再吱声。
“原来是这样,婆婆我也相信你是坦诚相告,既然你说起中塔人王,我也想起当年到处传说无面神罗击败迈特魂罡的事,那迈特魂罡虽不算好人,却也没做过任何坏事,更谈不上沦落到被人斩草除根的地步,听你之意,他的死并非偶然,而是你叔父故意杀人喽?”
游雀点了点头。
麻罗衣盯着地上的石头,开始只是一脸思忖的表情,后来定然嘴角翘起,会心一笑道:“那便可以说通了,你那魔头叔父死要面子,还真下得了手,为了确保起见,你可否告诉婆婆我你在杀魂罡前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不会说的,我怕说了之后会真相大白,然后变得魂不守舍。”
“你小子还挺有个性的,成!不说便不说吧,那婆婆我也不好妄加定论,等你想明白了,觉得时机成熟时再告诉婆婆也不迟,到时候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鳌诺显然是听饱了故事,心中却也悬念重重,起初他只认为游雀是个一身是谜的顽固子弟,但听完几人的话,胸口瞬间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砂纸——怪不得这小子会认识这么多人,原来他本身就是关键,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帮主还依旧对游雀念念不忘,当年他也算是渔帮的救星,现在又和蛇洛人王这种级别的人物攀上关系,我还是得悠着点,免得再节外生枝。
“好了,要聊家常也得看准时机,现在是不是得见见陈帮主了?你们三位皆是大名鼎鼎的稀客,又都是半路杀出来的旅人,爷爷我好端端的家事被你们弄得乱七八糟,虽说远到是客,但帮主他要是兴师问罪,你们可不要临阵倒戈。”鳌诺说着就毫无顾忌地踮着步伐向入口走去。
游雀耍帅地一甩头,面无表情地由陆羽馨面前飘过,盯住他就皱鼻唬了眼,随后一声不吭地向鳌诺走去。
陆羽馨当然受不了这一气,见麻婆婆早已悠然地步行而出,随即大步跟上,一边亲热地搀着麻罗衣白晃晃的大袖袍,一边气愤地嘟嘴道:“婆婆~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他们两个一顿,就凭他们那点功夫,您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他们。”
“死死死,你就真的那么讨厌那小子啊?”麻罗衣问道。
陆羽馨说:“您是没见过他那恶心的一面,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羽馨呐,你跟着婆婆我有多少个年头了?”
“应该快有七年了吧。”
“还在生婆婆的气么?”
陆羽馨摆头一愣,眼中透出一股迷惘,话便无法再说下去。
“这么多年了,他是头一个能让我自愧不如的人,这句心里话我也只想对你一个人说。”
陆羽馨抬头看向前面的游雀,那熟悉而又令她生厌的背影一直那么左右晃动着,“他?!”
麻罗衣道:“对,就是他。”
“为什么?”
麻罗衣笑了笑,不合口地舔着上齿,遥想着从前的事,“那年我在京河邦外最大的杀斗营正准备迎击两个武举的挑战,突然门外送来一封信,说是有人从千里外寄来的,我当时毫无顾虑,拆开便看,上面的内容很短,但是十分精辟,可以看得出是个小孩写的字迹,他希望生为蛇洛族人王的我马上告之其他三位人王:务必小心无面神罗的行踪,若是他向自己发起挑战,一定不怀好意,千万不要接受任何条件,以免落下和迈特魂罡同样的下场。”
说完麻罗衣轻声一叹,“结果游步天并没有来找我,而这写封信的人也再未向我寄过任何东西。”
陆羽馨顺着麻罗衣的视线望去,正好投在游雀的背影上,她沉默了很久,且一直保持着沉默,不想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