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还认为老天给足了自己面子,却被天色给摆了一道,游雀站在来路上,头顶飘来几朵可以遮天的候云,像极喜怒无常的小娃,这一刻还是笑容满面,下一刻就戟指怒目,虽不会成雨,但气压变低,呼吸就不再那么舒坦,这一切又与人事何曾相似,人永远无法参透天在想什么,也不能为自己量身定制完美无缺的方案,且不往长远的说,就拿当前面临的窘境而言,游雀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鳌诺一瘸一拐地在陡坡下面徘徊,游雀则蹲在坡上发呆,想着各种让血牛脱身的法子。
“我数三下,你再愁眉苦脸地看着大爷我,我就不用你帮忙了。”鳌诺抬头道,下巴翘得老高,巴不得把游雀从上面给捅下来。
“别说三下,你数一千次我也未必能想到好法子!”游雀说着抓起一把沙土,“这么高的土坡,你又缺胳膊断腿的,就算手头有绳索铁锹,那也无济于事。”
“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小子把爷爷我当驴看了不成?”
游雀抽了抽鼻子:“如果老子我承认自己是只不上进的马,那鳌兄当只驴……”
话说到一半不到就被游雀给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他正还纳闷哪里来的一股大风,飞沙差些弄瞎自己的双眼,下面就没有了人影,身旁两个足大的印子震落好几筐重的红土,他双手撑着地面以防不慎跌下去。
游雀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向下一瞧,鳌诺确实不在,烟沙卷起的尘土还未消散,耳边传来鳌诺的声音。
“别浪费时间,一点脚伤不碍事,说什么大爷我也是吃铁长大的,忍忍就过去了。”
这么一说,游雀摆头看来,鳌诺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抖着裤挂上的干泥,地上两脚深深裂开的足坑,没错!这大牛自己跳上来了,而且还是带着脚伤,毫无牵挂地跳了上来。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一个土坡都跳不上去还怎么在渔帮混?”
鳌诺尝试走了几步,疼痛的感觉丝毫没有减退,好在没有加重,他把脖子一扭便是咔咔作响,像是很少运动的少爷略显困倦地活动身子。
游雀反倒是激动不已,他走来道:“你这练的是哪门踪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踪法?”鳌诺脸上挂着委屈道,“什么踪法都不是!”
“你当老子我白痴啊?常人能跃那么高?”游雀指向坡顶大声盘问。
鳌诺一笑自然,“要不是这腿不争气,跳个七八丈高不是问题。”
游雀开始还不想浪费口水和他争辩,但听他郑重其辞,心路不免打响退堂鼓,他上下打量着鳌诺,除了比之前显得邋遢,伙夫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受到刺激后,他就难以自圆其说,想道:莫非他的身份不仅仅是帮脚那么简单,又或许他一直在隐瞒一些事实,如果是这样,从之前那一瞬,根本无法确定。
“不是武道师,剑师够不到,莲花术士就更不可能。”背对鳌诺,他喃喃自语。
游雀猛然转身,满脸洋溢着不可思议,双指停在两眼前说道:“别说你正用两颗兽瞳在看我?!”
“怎么?衍化士很稀奇么?”
“你姥姥的!”游雀气得语无伦次,“不说那也罢了,你一届衍化斗士竟然能把自己的脚给搞残废,你这演的是哪一出?”
鳌诺卸下全身的伪装,挠着下巴说:“演的是至始至终,要不如何脱身?”
游雀听出对方话里玄机,鳌诺从开始起就在和自己闹着玩,自从那次一不小心吃了王爆龙的哑巴亏后,他就认为自己已然练就了能窥天地的火眼金睛,却不想鳌诺竟然能将聪明才智掩饰得淋漓尽致,此刻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那么,这场游戏是你赢了。”游雀道。
“我看得很仔细,你做得不错,没给自己丢面子。”
鳌诺的口气翻天覆地般的变化着,这让游雀很不习惯,他不好意思再在对方面前炫耀自己的实力,倒觉得自己十足丢脸,被一只秃驴还不到三招就给秒得爬不起来,还被一个从未谋面的妖怪玩得团团转,所有的林林总总都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现在虽然知道鳌诺是个能够形体自如变幻的衍化斗士,但却不知道他在渔帮中的准确地位,甚至连是敌是友他都分不清道不明,游雀胸口一凉,没有听清鳌诺那满口腔调的话。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鳌诺又恢复了之前的满脸囧态,这回轮到自己感冒了。
“你想听我说实话?”
“悉听尊便。”
“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游雀像是喝了一夜的苦茶,歇斯底里透出一股无奈。
鳌诺发出胜利般的笑声,“哈哈!这种话居然能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千年一奇。”
被鳌诺这么一笑话,游雀更觉不适,竟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游公子的大名,这方圆百里,一旦出了什么恶斗、什么打家劫舍的消息,传到我们耳朵里来的都是你游大公子的声音,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活出个人样,这场游戏该是你赢了才对。”
游雀一愣一诧,这才发现不对劲,他在周围跑了一圈,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而最为离奇的便是,整辆马车连同马匹都人间蒸发了,即便那道气脉阵再强,也决不可能让物体凭空消失,更别说震得灰飞烟灭。、鳌诺向他缓缓走来,脚劲明显弱了许多,也不敢跨步而行,但心情却是异常平静,“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在渔帮的范围内,就算是妖魔纵横,也无法轻易把我们的东西给带走,那马车已从地下暗道临时调走了,这会儿应该快要抵达总邸,东西绝对是安全的。”
“我不明白一件事。”游雀心里算是有了个着落,只不过眼前的鳌诺依旧像个陌生人,口头一度挂着的“鳌兄”让他一门心思想要揪根问到底。
“嗯,你说。”
“渔帮到底和太马斯林是什么关系?”
鳌诺眉头一紧,半天都没能舒展开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憎恨太马大人,但在王朝的三个势力圈中,他所管辖的东陆和南疆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怎样?”游雀立刻回道,话中不留一丝余地。
“死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难道不懂么?”
这声音?!
游雀摆头一探,瞳孔里就照出身前压腰处的杂蔓丛林里那似坐非坐的身影,那最后说话的不会是别人,正是从老妖人口中出来的。
肺脏紧紧缩作一团,他不敢呼吸,也不敢说话,只是余光瞥了眼鳌诺,只见他慢条斯理,不言不咳,明显知道这妖妇的存在。
最后鳌诺还是开口说道:“此事也不能怪我,谁会料到被这小子给撞见,我又没办法。”
“这种情况我倒不在意,我是说你讲了不该讲的话,怎么?还想教训我了不成?!”
对视之际,那一身怪袍蜷成泥团蛇步从杂丛里挪了出来,而后还有一人,刚走到边道上,就恶狠狠地凶了游雀一眼,然后毫不理睬地把头扭向一边,她卸下了之前的一身行头装饰,长发披肩,两耳上的靛蓝坠子在太辉照耀下灵光悦动,几缕彩绳而成的腰带系在腰间,加上看似奢华却又不失质朴的罗凌丝罩,将其本就好得不行的苗条身材一显无疑,虽然她的脸上染有几许疲劳和尘土,但其姿色完全不曾消减,反倒给大器晚成注入了新的诠释。
游雀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陆羽馨,即使是吃了对方一脸白眼,但心头却总觉得美滋滋的,这种感觉即便够不到一见倾心的境界,但用诚欢诚喜来形容还是绰绰有余,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莫名的冲动,很想上前与她解释清楚,哪怕招来一顿臭骂也心甘情愿,这样的交触与那时在绚蝶谷中同溟兮在一块的感觉比起,又有另一番妙不可言。
老妇人总算是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满脸皱纹,眼线长到了鼻翼下边,一头灰色长发整整齐齐地垂到后腰,她有和鳌诺一样非常的眼睛,那橙色瞳孔里,分明悬浮着一颗大小恰到好处的圆滑灵珠,在天灵王朝,这种与常人不同的眼珠只有作为衍化斗士的人才能拥有,它就如同武道师的无极道魂、宗正剑师手中的专属名剑一般别具一格,它被世人叫做“兽瞳”,而像老妇人这对异瞳中的非常,更是屈指可数,因为只有兽瞳炼就至三级注力之上的衍化士,才会有这般修为。
老妇人那边还在和鳌诺的不敬斗气,这边就抓住了游雀的眼神,她很快便发现游雀十分在意身边一直形影不离的陆羽馨,会心一乐,眼线差些就要碰到嘴角,这一笑倒把鳌诺吓了一跳。
“原来你就是游雀,难道你母亲没有教导过你,这样色*地盯着一个女人看很不礼貌吗~~?”
老妇人刚把话说完,游雀脸色就飞速突变,恐怖得像是一尊僵尸,连陆羽馨都忍不住回头,露出惊异之状。
唯独老妇人不动声色,依旧默默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