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而冰冷的海水吞尽最后一丝光线。
巴尔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凛冽刺骨的海风发出象半兽人一样狂暴的怒吼,海面却变成了一面巨大,光滑的黑色镜子。
巴尔把冻僵的双手伸进狮鹫安德鲁蓬乱厚实的羽毛里,慢慢地恢复了知觉。背后沉重的弓箭和短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仍然高高地盘旋在海面上。
黄昏时夕阳并不耀眼却让人感到温暖的余晖已经消失,周围没有任何光线。除了海风在耳旁尖锐的呼啸声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一切仿佛都融入了周围庞大而空旷的黑暗中。
空气变得寒冷而湿润,安德鲁猛烈地煽动着巨大的翅膀,瞪大眼睛密切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巴尔扫视着海面,安德鲁庞大的身躯在海面投下了阴沉的灰色暗影。
沉闷,钝重的号角声响起,安德鲁敏捷地迅速扭动身躯往海岸的方向飞去,下方的海面开始变得不平静。
巴尔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似乎有一种空洞的鼓声从大海的深处一直蔓延到那面黑色巨大的镜子。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从鼓声中央向周围扩散。
安德鲁迅速掠过海面向永恒之塔飞去,完全伸开的翅膀划开了大片的海风与黑暗。
当巴尔安静地飘浮在海岸的上空,号角声已经停止。大海深处轰隆的鼓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近。永恒之塔发出的天鹅绒般柔和的光线笼罩着整个象牙海岸。
巴尔俯视着下方,骑士呈月牙状的弯弧形挡在逐渐狂暴的海水和永恒踏之间,厚重的盔甲和手中的长矛反射出暗淡的金属光泽。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身后背着的蛇皮箭囊塞得鼓鼓的。所有的弓都被张开指向漆黑,阴沉的海面。
永恒塔周围布满了巫师,僧侣。所有的人都紧张而严肃的面向光线无法到达的海面。成千上万的战士,骑士站满了海岸,淹没了白色的沙滩。永恒之塔的领主——年迈的亨利站在军队的最前面。
几个巨大的黑影迅速靠近温暖柔和的光线,人群传出一阵躁动。鼓声戛然而止,巴尔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被人握紧。
海面上那些黑色而锋利的玻璃碎片开始不断地聚集,然后向上疯狂地蔓延,发出象骨骼生长一样令人作呕的声音,一堵布满尖锐锋利倒刺的墙壁也呈一个弧形围住了海岸,直直地插进深不见底的夜空。
黑影再也无法靠近海岸一步,狮鹫和骑士都被锋利的尖刺穿透,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扭曲。血液马上滴向漆黑的海面,染红了大片的墙壁。
巴尔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抽出了背后的短斧,静静等待领主的命令。人群中由于刚才那噩梦般的一幕更加骚乱。许多战士开始向身后的海岸退去。
‘鲜血,旧约’,亨利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地,纵横的沟壑爬满了苍老的脸孔,但身经百战的他依然象山一样强壮。‘暗主会推到永恒塔,魔鬼会撕毁旧约,黑暗会再一次禁锢光明的一切。’人群在领主的吼声中停止了后撤,巴尔感觉到了空气的温度在慢慢上升,巫师的头顶上出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越来越多,开始遮蔽下方的人群。
亨利的声音依然雄壮苍凉‘今晚,他们为了鲜血而来,就让我们用鲜血’。炙热的火焰烤的巴尔的脸不断有汗珠滑落,但马上就被狂风呼啸着卷走。‘来洗刷他们的罪恶’漫天的火焰都随着亨利最后的吼声落向那面冰冷无声的墙,弓箭手放出的箭彻底遮住了巴尔的视线。
海滩上嘹亮,愤怒的吼声冲向来巴尔的上空,号角声再次从永恒之塔上沉重地响起。巫师的上空再次出现大片的火焰,僧侣的身上伴随着冲出成千上万燃烧的狮鹫,战士骑士紧紧地围着永恒塔。
那面冰冷而邪恶的墙面上插满了弓箭,大片的火焰跟他撞击时发出轰然巨响,一只又一只巨大的狮鹫撞碎在上面。终于,它开始慢慢的晃动,尖刺不断地折断。
它倒进海水里的声音震痛了巴尔的耳朵,他从恐惧中清醒过来。领主高高地举起了金色的箭之源泉,军队发出的欢呼撼动着整个象牙海岸。
巴尔依然紧张地盯着再次安静下去的海面,藤蔓一样蟒蛇安静地伸上了海岸,雾气一样安静地伸向海岸边的射手,带着死亡的腐朽气息。‘后退’,巴尔用力握紧安德鲁的羽毛,快速的划过狭长的海岸。
战士们马上从兴奋转为惊恐,惨烈的喊叫着向近岸涌入,靠近海水的人被死死地缠住了双腿,挣扎,哭喊,沙滩上被抓出了一道道深深地沟痕。
当一切再一次恢复平静,人群已经退回到离海岸几哩的永恒塔正前方。温暖的光线再也无法抚慰内心升起的恐惧阴霾。
鼓声再次响起,更加猛烈的敲击着,海水深处,杀戮的气息开始弥漫开来。
阿提拉斯,巨人的领袖,最先走出了海面,身后是同样巨大的其它同族,丑陋的脸上淌满了肮脏的海水,背后背着巨大的黑色灵柩。当如潮水般的半兽人军队走出海岸,然们开始狂乱的向永恒塔涌进去。它们象流满海岸的黑色海水,手中握着锋利的战斧,酋长提着战锤走在队伍的偏右侧怒吼着靠近。
巴尔几乎不敢呼吸,一团一团的白气都被他咽回了喉咙里。暗夜之主——瓦尔萨德,高傲地站在他对面的夜空中。身旁是诺图,穿着深黑色的晚礼服,身上没有一丝水渍,谦卑地站在暗主的后方。
巴尔已经顾不得脚下仿佛能踏平天空的脚步声,只剩下了对面的暗主。像一个伟大的帝王,诡异地,目空一切地浮在大军的上空。
半兽人终于全部走出海面,但后面更多的死灵骑士,暗黑骑士,丑陋的食尸鬼依然继续蔓延。
永恒之塔的大门轰然关闭。
巴尔仔细地盯着瓦尔萨德玻璃一样流动的眼睛,他的右手高高举起,手指慢慢地张开。
猩红的十字架随着大地剧烈的颤抖向上生长,永恒之塔逐渐被那些如同参天古木般的十字架交叉包围。
暗主在戒备狮鹫骑士的靠近。
火焰,再次从永恒塔里聚集,空气发出
弦鸣一样的嗡嗡声,逐渐变为火花的爆鸣。
沉闷而密集的鼓点再次响动。
军队井然有序地前进,甲胄摩擦间发出整齐有力的声音。
庞大的半兽人队伍以一个朝向海岸方向倒置的弓形推进,暗黑骑士和死灵紧随其后。
金色的狮鹫海洋呼啸着接近,从巴尔脚下掠过扑向森林般的暗红色十字架。
血液,暗红色的血液从十字架上面渗出砸向阴沉的地面。
恶魔伸出爪牙,死神张开拥抱。
巴尔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噩梦,发不出任何声音。暗红色的血液像雨水一样倾泻而下,只有薄薄的一层,发出轰天的巨响,无声地钻进大地深处。
半兽人大军停在了十字架织成的樊笼外围,骑士们紧随其后。巨人和食尸鬼驻守在海岸边。
巴尔的脸开始燃起烈火,永恒塔里的困兽发出怒吼。酋长高举战锤,砸向山一样矗立的塔门。
另一只狮鹫马上就要扑进血液里,巴尔甚至能看见它的羽毛,暗主的眼睛变成了鲜红的血水,然后是一丝丝的红线,从血水里抽出,彼此错杂纠缠。
狮鹫凄厉的哀嚎让这个夜晚更加阴森,巴尔仔细地躲避暗主一团红色丝线的目光。肮脏的血液象被赋予了生命,抽出一条条锋利的丝线,爬满了狮鹫的全身,拖下高高的天空。
漫天坠落的狮鹫流星一样点亮了浓重深沉的黑暗,巴尔突然想起了故乡那些巨大的美丽星斗。他把颤抖的右手伸进背后,旧约还躺在那里。
大地一片死寂。
酋长半跪在瓦尔萨德的身后,双腿在不停的颤抖。
整个军队整齐跪倒,匍匐在暗主脚下。
他再次呼啸着冲向苍穹之昂。
半兽人军队马上发起猛烈的进攻,兵器撞击发出干脆的声音。骑士们踏着满地的头颅快速向大门靠拢。
海岸边,黑色的灵柩一个接一个被揭开。
绝望铺天盖地瞬间掩埋了一切。
永恒塔还在血水的包围下,强烈,刺鼻的腥味连空中的巴尔都能嗅到。
诺图在离地一尺的位置带领着嗜魔冲了过来,食尸鬼漂浮从海岸尽头蚕食尸体。
巨人呆立在那里,高高的身躯上扛着黑色的灵柩。暗主站在其中一个巨人的头上,海风终于卷起了他红色的袍子。
永恒塔的正门已经被砸破。
暗主在等待他的旧约。
惨叫,哀嚎都渐渐弱了下去,耳旁只剩下安德鲁煽动翅膀的声音。
巴尔不知道是否一切都已经结束,极其缓慢地向远处慢慢飞去。
永恒塔倒塌时天空已经放亮,巴尔抬头望向头顶上空,蔚蓝的海水被海风狂暴的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