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伸出手,夹住剑身,“叮”的一声,端成两截,随手扔掉仍然在手指尖颤动的剑尖,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抚了一下一尘不染的白袍,背着双手,飘然而去。
山之巅,一身青袍的中年汉子死死的睁大眼睛,满脸的不信。“苍南剑客”江湖高手排行第六位,竟然在他面前一招也没出全,赖以成名,所向披靡的“千风剑法”就这样被残酷的击溃,霎那间浑身失去了力量,瘫倒在地上。
三月十五,雨,李擎苍败“东海狂生”韩子羽,一招。
四月初六,晴,李擎苍败“苍南剑客”郭苍南,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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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半年,李擎苍横空出世,挑战各路高手,所向披靡,江湖高手榜前二十名,败在他手中的已经有了十四人,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只知道他居无定所,飘忽不定,白色的丝带束起披肩长发,一身雪白而洁净的长袍,背在肩头的白色包裹,一尘不染的白色布鞋。白色是他的标志,江湖公子多好素白而显风流倜傥,但全身上下皆是白色,江湖中唯有他一人。除此之外,他好酒便是唯一的爱好。
九华山,与五台山、普陀山、峨眉山并称为中国佛教四大名山,是“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大愿地藏王菩萨道场。千百年来多少众生为世俗所扰,磕头请愿,愿得庇佑。山腰处一片庙宇人家,香火袅袅,时近正午,虔诚的和不虔诚的香客、游客纷纷觅店而食。
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安静的躺在九华山山腰之处,绕过湖泊有一根弯弯曲曲的上山石阶道,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走在这台阶上,在香火缭绕的山间,依然一尘不染,唯独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正午的阳光在脚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倒影,随着他的脚步,拾阶而上。
沿着山路上行,人渐稀少,两旁的小店开始空空荡荡,已然没有下面那么热闹,山道上香火飘散的尘烟积累在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白衣男子驻足停顿了瞬间,辨识了一下方向,向左边一条更小更陡的山路行去,停顿间,后面几个香客擦身而过,其中一个惊异看了看旁边白衣人驻足走过的台阶,灰尘满地却没有一丝脚印,再回头看看来路,自己一行人歪歪斜斜的脚印一路延伸,他揉了揉用力跺了一下脚,台阶上灰尘飞舞印痕明显,抬起头拉着同伴正要说话,却发现那白衣男子刚刚走过一个弯,消失不见,等旁边的同伴投来询问的眼神,见他张大了嘴巴支支吾吾的指手画脚,却惹来一阵嘲笑。
在陡峭的石阶小路尽头,却是一个数百丈长宽的平地,平地上有三间破落的石房,呈品字形排列,周围断裂散乱的石块依稀可以看出是围墙的旧址,从布局来看像个小庙。之所以说看起来像,是因为已经没有围墙,没有大殿,但在正中的石屋中,却供奉了几座佛像,年久失修已经看不出是哪个佛哪个神明了。石房正前方对着石阶小路处,有一个泉水积淀起来的小水潭,约三丈方圆,冒着丝丝白雾。石房后面却是光秃秃的山石和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这是山路的尽头,也是这处山峰的尽头。
白衣人绕过小水潭,看了一下水中自己的倒影,落寞的脸上路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故意放重了脚步,发出些声响。从左边的石屋里迎出一老人,穿着灰白的衣服,花白胡子,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两只手提着一只木桶,正要从水潭中打水,看到白衣人,不由露出惊喜的笑容,道:“擎仓,回来啦,我马上去做饭,你先休息一下,做好了我叫你”
白衣人道:“何叔,我不饿,你休息一下,让我来”,走过去顺手接过老人手中的水桶,在水潭中打满水,倒进左边石屋的屋檐下水缸中。
老人何叔乐呵呵的说道:“唉,瞧我这身子骨,越来越不中用,再过几年水都打不动了,这次出去有收获吗?”
白衣李擎苍神色一黯,说道:“还没有眉目,不过只剩下五个人,应该快有结果了”,停顿了一下道:“希望是……”。说话间身影一闪,又是一桶水哗哗倒进水缸。水潭到水缸的距离有二十几丈,他却一步就跨到,一步就跨回。
老人仿佛对此早看习惯了,道:“擎仓,世间的事情在我这把年纪看来,很多都是注定的,你现在年轻,等到我这个岁数再想想,可不就是这样吗,有的人天生劳碌,有的人一生无忧,天生劳碌的在努力,就算一阵子好过了,到头来还是劳碌,你的事情我问过很多遍,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但是何叔跟你说,不要着急,注定的事情总会来,没注定的你再怎么也没用。可能何叔我老了,有点安于天命。不过年轻人还是要冲一冲的,不管结果怎么样,做过了,哪怕老了回想起来也不后悔,唉……”
李擎苍将最后一桶水倒进水缸,看着满满的水缸,像一面大镜子印出他那不算英俊,但有股说不出气质的脸庞,道:“何叔,我知道,你进屋休息吧,今天我做饭给你尝尝,呵呵,自搬到这个地方已经快两年了,都是你在照顾我,这段时间我暂时不出去,该我来照顾照顾你了”
何叔闻言,本来笑呵呵的脸上,露出一丝感动,刚想开口说话,已经被拉进了屋子,从外面传来李擎苍的声音:“我做好饭叫你”
老人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还是跟了过去。中间那间石屋比较大,被人用石块在屋中间隔了一道墙,前面是供奉菩萨大厅,后面改成了灶头间。一身白衣的李擎苍正一手持铲,一手擎锅,作沉思状。何叔实在看不过去,抢过手来,道:“呵呵,擎仓,你刚回来去休息一下,这做饭的事情何叔比你厉害”。
李擎苍那双可以轻易折断天下高手刀剑的手中,宛然一手拿铲一手擎锅,就这比划着,正在费劲脑汁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还没想明白做菜的所有必需环节,何叔就从他手里接过锅铲,自顾自的开始点火做菜,淘米做饭:“少在这儿添乱,回屋去吧,做好了叫你”。
李擎苍哑然失笑,也不回房,径直绕到“大殿”前面。前边的大殿居中供奉着三个木像,年久失修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神明了,李擎苍熟练的从左边的门后拿出一个用粗布做的掸尘,小心翼翼的为木像扫去灰尘,口中喃喃自语。说是“大殿”其实也就左右几步宽,前后几步宽,和寻常人家的房屋并无多大区别,唯一不同就是高出了很多,三间房屋与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塔楼。李擎苍仔细擦完一遍,看着这三个神像,好像发生了些变化,但不管怎么仔细看,就是说不出哪里有变化。
李擎苍揉了揉眉心,出门走去,当身影刚转过门框,只见三个神像中间的那个一突然发出一道青光,倏然不见。
很多事到失去的时候才发现珍贵,而一旦失去可能就再也无法挽回,正如在生活中的某些人,日日相见却不珍惜,一朝离去,回想往日种种,空空荡荡,追悔莫及。青石砖铺地的石屋,简单的到只有一桌一凳一床,李擎苍静静的坐着,桌上放着一只陈旧的黑匣,巴掌大小,高二指,从黑匣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条,即便他已经可以一字不差的背出上面的字,甚至每一笔画都了然于心,但还是细细的打开,只要有空他就会拿出来看一遍。合上纸条,李擎苍叹气道:“你倒好,一声不想的消失,我却找了你两年,答应我的事却让我问谁去”
李擎苍静静的坐着,挺拔的脊梁不知不觉有些弯曲,他低下头仔仔细细的将纸条折好,装进黑匣,再贴身放好,仿佛珍藏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傲然和一阵莫名的无奈:“江湖高手榜只剩五人未败于我手,但我为何没有一丝成就感,所有的高手在我手中皆是一招完败,武道极限,武道极限,到底在哪里?”。
李擎苍打开包裹,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江湖高手榜”,随手翻了翻,看了几眼,便仍在了桌上,拿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随手将嘴用手一抹,挺了挺脊背,懒散落寞的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微笑和坚毅,想道:“管他呢,既然如此还不如安安心心做完眼前的事情,想不通就不想,只剩下五个,到时候总会有结果”。
起身出门去看何叔做饭去了,顺便看看哪里可以搭搭手帮帮忙,虽然他的手很巧,但手巧不代表会做饭,面对强劲对手的时候,他的手可以在瞬间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动作,甚至整个身子都如此,但拿起锅子的时候,他总是发现自己的手突然变得如此笨拙,“隔行如隔山啊”他这样安慰了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