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飘萍遇烟红,终身却误怨前生,不记来时葬心处,惹花丛。
纵有奇缘逢交旧,朱颜无愧凤阁中,风雨几番情落幕,叹归程。——《调寄摊破浣溪沙》
日落时分,大名府城内依旧熙熙攘攘,酒肆招牌随风摇摆,客店门外人声嘈杂,小商小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一片欣欣向荣之景。不过却有一处毫不相称的情景:那是在一家酒馆外,店小二正在往外赶一个在门口行乞的老者,这位老者衣衫褴褛,已是入秋的季节,却还穿着夏天的衣物,灰色短卦,浑身破烂不堪,店小二的语言也甚为难听,不过老者依然在那里苦苦好言恳求。通过他们的说话可以听出是老者想在客店门口行人过往比较密集的地方讨几两银子,而小二则怕行乞老者在门口会影响他的生意,以至于双方仍然争执不下。
终于店小二怒了,急道:“你个叫花子再在这儿打扰我们店的生意,我就不客气了。”那老者依旧强装笑容道:“店家行行好吧,其他地方没有你们店过往客人多啊。”店小二看他实在是不愿走,心下愤怒之极,眼看晚饭时间快到了,为了不影响生意,便想到了强行赶人。转身去了店里,不一会,带着几个家丁走过来,准备强行将老者赶走。
这边几个家丁恶狠狠的盯着老者,老者心底胆怯,不敢停留,低着头收拾包裹准备离开酒店门口。就在此刻,行乞的碗里突然落下了一锭银子,不偏不倚,正中碗心,而且碗丝毫没有挪动地方,掷银之人显然有着极深的内力,并且有着精确的准度和借力打力的本领。店小二心下称奇,忙向周围望去,过往路人依然自走自路,任谁也不像是掷银之人。
酒馆掌柜一直在门口注意这一切事情,看到此后,他大步向前,挡在店小二之前,朗声道:“不知哪位朋友相助,可否现身一见?福来酒家掌柜胡大油在此恭候,”话说间,路上行人大多已驻足向此处观望,胡大油又喊了一声,见无人应答,看了一眼仍在地上未动的行乞老者,双眉一垂,道:“既然阁下瞧不起胡某,不肯现身一见,那么就莫怪胡某对这位老人不客气了。”说罢左手微向内侧翻,自袖口握住一枚金银针,用力向外平甩出,直冲那老者天池穴。
只听一声“且慢,”一个石块从左侧正中金银针,改变了金银针的方向,只见金银针打向酒馆门前的一块大石头,“嗖”的一声打入进去,尾部犹自嗡嗡作响,颤抖不已。这时一个穿黑色长衫的中年人向胡大油抱拳道:“江湖行走,讲究的是一个道字,敢问兄台缘何对这种老者下如此杀手?金银针乃奇镖门的独门暗器,敢问兄台和凤阳子前辈怎么称呼?”这位中年人身旁站着一位中年美妇,虽是年龄略大,韶华已逝,可一举一动仍难掩清秀之色,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定是位美人。
胡大油哼了两声,道:“阁下好眼力,凤阳子乃是我师叔,我就是奇镖门的一清堂堂主胡大油。”话音刚落,周围一片惊叹之色,须知奇镖门近年来在江湖上崛起迅速,凤阳子广受门徒,影响甚是浩大。胡大油向周围抱拳示意后,继续道:“既然阁下想赶这个梁子,我不出此下策,阁下肯出来一见吗?”那中年人道:“如果我不肯出来,这位老者岂不今天命丧你手?”胡大油微微一笑,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乞丐,少一个更好。”
此话一出,周围人心有不悦,但是碍于奇镖门的势力,多是敢怒不敢言。胡大油继续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那中年人道:“我乃东海剑派西剑阁阁主徐无施,”话音刚落,周围人又是一阵惊叹,东海剑派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极其响亮,比起奇镖门一点也不差。胡大油楞了一下,寻思:“我奇镖门与东海剑派素无冤仇,今日若为一个乞丐接下梁子,恐师叔那里也不好交代,不如就此放过算了,至于今天搅了我的场子,这个仇日后记在他徐无施的身上就好了,与我们俩门派不能扯上关系。”注意打定后,胡大油笑道:“原来是徐阁主,刚才多有冒犯,既是这样,我们不能伤了俩家的和气,今日我做东,在舍下的酒馆一叙如何?”
徐无施道:“承蒙胡堂主好意,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还请能够将这位老者释放,在下感恩不尽。”胡大油道:“既是这样,也不便勉强,还盼忙完事情后到此地一叙,至于这个乞丐,啊,不不,这位老者,就请自便吧。”徐无施道:“多谢胡堂主,在下告辞。”言罢,扶着那位老者,带着中年妇人离开了福来酒家。
距离福来酒家有一段距离后,那老者开口了:“恩公请扶我到我每晚歇脚的五毒庙,”徐无施来大名府时间不长,不知五毒庙的所在,在那老者的指引下,转了几个弯终于找到了。到了后,徐无施将那老者放下,观察了一下五毒庙,这是一个废旧的破庙,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什么香火,供奉的观音像也早已经灰尘斑驳,那中年妇人尝试着把这个破庙规整一下,却也是没有什么成效。
徐无施道:“敢问阁下从何而来,为何到如此田地啊?”那老者道:“我本是在太原居住,前些时候我们大宋和辽国开战,辽兵凶残,为躲避战役,我一路走到这里,以乞讨为生。”那中年妇人道:“那就你一个人吗?你的家人哪?”那老者嘴唇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徐无施见状,知是他有难处,道:“既是这样你有什么打算吗?,”那老者道:“我在找一个人。”
徐无施和中年妇人都想知道他要找谁,可是见他欲言又止,怕他不肯说,也就都没有再问。徐无施翻了一下随身包裹道:““我这里还有一些银子,这两天在大名府办完事就要回山了,你都留下吧,但愿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人,不要再四处乞讨。”那老者推迟不受,可是徐无施一再坚持,便也收下。之后徐无施见那老者有些累了,道:“既是这样,我们先行告辞,阁下多休息吧,”说完后,见那老者没有回答,表情甚是严肃又像是在思考,便等了一下。只听那老者一字一句的说:“徐阁主,今天的大恩无以为报,我送二位一样东西,请不要推迟。”徐无施心下奇道:“他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哪还有东西送啊。”只见那老者在观音像的后面拿出一个缝制的非常奇特的香袋,双手奉与徐无施,道:“若在日后,徐阁主遇到困难,打开这个香袋,他会祝你躲过劫难。”徐无施和中年妇人惊讶极了:他一个自身难保的人竟然还有这么个宝贝,那他为什么不用呢,再说了,将来我们遇到困难,难道他能预测什么困难吗?不过徐无施仍然没有表现出他的惊讶,双手接过香袋,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怀里。再看那老者,眼神开始有些困意,便匆忙的告辞离开了这里。
出来五毒庙后,中年妇人道:“师哥,我们打开看下吧,看是什么,”徐无施道:“灵妹,既然这位老者一再的要求我们是遇到了天大困难的时候才能打开,我们现在什么困难都没有,就当作是一个礼物保留下来吧。”中年妇人心下不悦。道:“我封卓灵活到现在,也有四十多年了,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未卜先知的事情,不是我瞧不上他一个乞丐,就算是我们邱掌门,在武林的地位和声望,还不敢说能到未卜先知的地步呢,更何况是他。”徐无施自是也不相信,拿出香袋左看右看,也就是有掌心那么大,红色的绸布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麒麟,掂了下,确实有一定的分量,但是无论怎么拿捏,始终无法推断里面的藏物,而且边缘处缝合的相当仔细,针线交叉的形状,像是一种暗记,如果强行拆开来,任凭多么精巧的手艺和记忆力,也是无法复原的。
徐无施道:“灵妹,你的针线活在山里也是数的上的,你自信能缝出这样的形状吗”?封卓灵拿着香袋端详了很久,慢慢的道:“师哥,就是再巧上十倍,我也是缝不出这样的形状的,但是拆开确实很简单啊。”徐无施道:“万一这个缝制的线路就是一个暗号,你我破坏了它,岂不辜负了灰衣老者的一番心意啊。”封卓灵仔细的看了看香袋上缝制的线路,确实是粗细相间、脉络清晰,显然是精心设计的,绝不是仅仅为了封住袋口随手缝上的。她叹了口气道:“师哥,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也就别轻易的破坏香袋上的纹络了。”
天色已晚,徐封二人找了个客栈住下,准备明天回七里山东海剑派。进了房后,徐无施把灯点上,吩咐店小二去做几个菜,看了看房间的设施还比较古朴典雅,简洁大方,打开窗户,窗户外面正好是客栈的后院,几颗松树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神秘,再往前就是街道了,行人比起下午也少了很多,大户人家的门前灯笼也已亮起,一副和白天截然不同的夜景开始悄悄上演。
封卓灵把随身行李收拾妥当后道:“出来了十几天了,也不知妍儿都忙什么了,她这么刁蛮任性,将来谁敢娶她呀,我们婚后无儿无女,她自幼随我长大,我可一直是把她当亲生女儿待的。”徐无施道:“想我那三个徒弟,大徒弟丁栾虽是勤奋刻苦,可是天资毕竟是有限的很,将来也难有所成就;二徒弟苏岳虽是天资过人,可是却重文不重武,却也无法勉强;这个上官书妍倒是娇俏玲珑,讨人喜欢,可是小姐脾气也太大了呀。灵妹,你也有时候说一说她呀。”封卓灵急道:“我哪有不说她,她现在呀,可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也就只有苏岳,或许还能管一管她。”徐无施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是父母早亡,如果能结为连理,互相照应,那是最好不过了。”封卓灵笑道:“我看哪,你就别*这个心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该请求我们给他们主婚了,你说除我们之外,他们哪还有别的亲人哪。”
就在此时,店小二把饭菜送来后退了出去,封卓灵把饭菜摆上桌,道:“邱掌门想在下个月的时候召开盛会,我们东海剑派自唐朝末年在中原建立,中途几经波折,还有几次险遭灭门之祸,终于还是坚持了下来,邱掌门掌管东海剑派十来年,我派广纳人才、结交同道、精研武艺,在中原终于也有了立足之地,想起这十多年来,真是感慨万千啊。”徐无施道:“那时候有不少的旁门左道觊觎我们的发展,存心和我们为敌,我也是和他们在屡次征战中才让你注意到我的呢。”封卓灵嗔笑道:“亏你说的出口,都现在了,还提这个做什么呀。”徐无施道:“当时追你的人那么多,我最初可是想都不敢想呢。”封卓灵忆及往事,心下不禁开心之极,握住了徐无施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慢声道:“师哥,你说妍儿都那么大了,我……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呢。”徐无施见她眼里晶莹华光,显是伤心之意,叹了口气,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紧紧的将她抱住。
忽然窗外人影掠过,徐无施冲到窗前,一支飞镖自头顶呼啸而过插在了墙上,封卓灵迅速到飞镖那,确认了镖上没有喂毒后,拿起飞镖,镖上穿着一封信:乱石山上事已知,请屋外一叙。徐封二人大为惊讶:此次来大名府,沿途总是小心翼翼,看来是在福来酒馆门口相救灰衣老者的时候暴露了身份,被人所知,可是他们怎么知道乱石山上的事情应该来找徐无施呢,这可是连邱掌门都不知道的秘密啊。
徐封二人带上佩剑施展轻功,越窗到外面的松树上,但见东面有一个黑衣人向他们打了一个手势,便向东南奔去,徐封二人随着黑衣人疾行,几个起落后,在一个空地上停下,此地已有八个蒙面黑衣人等候。徐封二人在蒙面黑衣人面前站定后,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道:“徐阁主,今天把你请过来,实在有所冒昧,我开门见山说吧,只要你把乱石山上的图纸给我,我不但立即送你们回客栈,并且还有300纹银相送。”说罢手一挥,身后另一个蒙面黑衣人端出一个质地华丽的檀木盒子,里面装得满是银两。
徐无施道:“还没请教阁下是?”为首的蒙面黑衣人道:“徐阁主问得太外行了,倘若能让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们穿黑衣蒙面又有什么意义?”其他蒙面黑衣人顿时起哄大笑。徐无施道:“阁下说的有道理,像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人,原本就早已忘了自己姓什么名什么了,恐怕再这么下去,父母的名讳估计也不记得了吧。”话音刚落,蒙面黑衣人大怒,有几个忍不住就要出手,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大喝一声:“慢,”继续道:“我的来意很清楚,口舌之争毫无意义,还请徐阁主交出图纸,300纹银当场奉上。”徐无施道:“什么乱石山,我不知道。”为首蒙面黑衣人道:“少装糊涂,这么大的事情,若非有可靠消息,我们是不会来的,既然徐阁主不配合,那我们只能用强了。”
话音刚落,其他八个黑衣蒙面人飞身而起,拔剑攻向徐封二人,徐无施低声道:“执子之手,”封卓灵会意的点头,双剑挽成四个剑花向蒙面人攻去。“执子之手”乃是徐无施自创的双剑配合的武功招式,经封卓灵改进后成为了现在的招式,名字是封卓灵取的,意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双剑的威力可以让他们以笑终老。
双剑合力的威力确实巨大,八名黑衣人攻了很久,仍是没有发现半点破绽,正在僵持之际,为首的黑衣人大喝道:“拆散他们,”同时手心掂起一个暗器,朝徐封二人中间打去,徐无施自信双剑的威力足可以将暗器挡在剑花外,所以没有去理会,仍是专心攻敌,并脚下碎步移动,试图偷袭为首的黑衣人以脱离困境。
暗器瞬间即到,不出徐无施所料,剑花将暗器格挡在外,向一名黑衣人小腿飞去,徐无施正自舒了口气,准备借机偷袭为首的黑衣人。孰料暗器飞向去的那名黑衣人身形一侧,举剑将暗器打向徐无施的脚腕内侧,暗器重新呼啸而来,而且力道比刚才似乎又大了几分。徐无施大惊,他知道这套剑法虽然威力巨大,可是却有着致命的缺陷,那就是重上不中下,小腿肚以下的部位剑花很难护的到,如果是剑对剑攻下盘,均是手持剑斜向下攻,所以可以防备,如果是用暗器则必须在几丈外就要平行而至,常人亦很难做到,所以平日不会遇到什么大的麻烦。
可是今天通过这个剑击暗器的方法竟然轻松做到了躲过剑花贴地平行直攻脚踝的效果,所以必须佐以“轻灵虚步”尽快的移形换位才能保证周全,这套步法徐无施已经练到了火候,可是封卓灵却是刚刚开始学习。徐无施大惊:才不过交手几个回合,蒙面黑衣人竟然看透了他苦心经营的招式。眼看暗器已到,徐无施轻松挪动步伐,躲过暗器,暗器飞向另一边,他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