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脐带血 (8)
星目 2015-10-25 04:162,700

  可以找到她的胎盘么?不可以了,我曾经坐在上面,某一天她疼痛了,我在和她的配合下呱呱坠地,那个连接着身体的绳子被剪断,我们之间有着相同的血。这么多年,她是如何过的?伤心么,焦虑么?是否一夜白了头,那个愿意陪她一辈子的男人是否还陪着她?是否泪已干涸,是否泪腺已经在过多的泪水里萎缩?我如何找到你,哦,也许我的容貌你再也无法认得。在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早已被剪断,即使我知道我是你的,我也无法面对如今的你我,他还爱你么?这份血,滴答滴答,染红了你我永远无法斩断的关系。

  那天罗天鸥上学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很正常的,早晨从学校宿舍出来,晨读半个小时,然后去食堂吃饭,一路上的柳树已经显出勃勃生机,那种嫩黄色已经显出了绿的气息,之前如烟的柳条已经不是那种朦胧的意境,越发地清晰起来。加快了脚步,甚至奔跑起来,刚才不停地背诵让他消耗了不小的能量,他要赶快补充,他想起了食堂刚开的一家窗口有卖葱馅的珍珠包,肚子很快叫唱起了跑调的曲子。快点,再快点,不然就要卖完了,这回,他真的跑了起来。

  哐啷——他没看脚下的路,提到了一个易拉罐,易拉罐里应该是进了石子儿,一路滚过去,一路响着。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他停了下来,这个画面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曾记得,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是哪天的梦里面,但是又不太确定。这是一个雪碧的易拉罐,有一个地方已经被人捏得陷了下去,应该是在梦中,他也是这么看着,然后,他的身后会出现一个人,是个中年人,他不认得,转身之后,对他问了个好。那个中年人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的温暖,就像已经给了他一个刚经过阳光曝晒的棉被似的拥抱。不是他的亲人,却似乎在哪里见过。

  罗天鸥转身,哎,一个叹息,他没有发出来,吞回肚子了,让它烂掉。

  眼前的景象有点恍惚,他看到前面有个男孩儿的背影有点像罗枭,他的孪生弟弟,正打算走过去,同寝室的室友从他身后拍着篮球走了过来。

  “嘿,天鸥,去吃饭啊,别忘了上课时间。”

  “哦,好的。”罗天鸥摆出一个笑脸,而真正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刚才的那个男孩儿,当他再次扭头看那个方向的时候,男孩儿已经不在了。真他妈的过分,他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别人的打断,他明明可以走过去的,因为那个男孩儿的背影太像罗枭了。冷静了片刻,他承认自己迷信了,因为罗枭根本不在中国,他在那个远离人世的,甚至是地狱般的小岛上,这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永远的痛。

  每个人都有私心吧,后来的他才发现,那个他喜欢的女孩子,几乎就是一个偏执狂,是他被蛊惑,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让罗枭去看看那个人死了没有。可是他后悔了,就算是没死又能怎么样,当时一心的复仇,后来才发现简直是惘然的举动,这个时候再问问自己,真的就那么爱那个女孩子么?也许是没有谈过恋爱,一个吻,一个拥抱,一个小小的心弦扣动,就能燃气爱慕之火,其实都是年少不懂事的表现。

  一上午,罗天鸥都精神恍惚,即使后两节的课是系里面最著名的教授讲的课,如何口若悬河,如何旁征博引,如何深入浅出,如何抛砖引玉,罗天鸥始终萎靡不振。

  “张素莲同学,你能对我刚才讲的文艺复兴三杰的艺术作品共性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么?”

  “孙老师,张素莲不是我们班的。她叫张素梅。”

  罗天鸥无精打采地把下巴按在平摊的书上,听着同学们的嘻嘻哈哈的叫嚷,如果平时,这个问题他都会抢先回答的,不用教授点名。

  下面的话刺激到了他。

  “哈哈,是么,哎,年纪大了,都记不得教的学生的名字了。张素梅同学和张素莲同学应该是孪生姐妹吧!”

  罗天鸥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其他的双胞胎的名字只会有一个字之差,即使不是双胞胎,如果是亲兄弟,亲姐妹也同样这种状况。而他和罗枭的名字太奇怪了。小的时候,他们是双胞胎,可是父母没有让他们穿过同样的衣服,即使发质一样,也没有留过同样的发型,罗枭永远都会被放羊式的教育,在外面疯得满头大汗,到了夏天晒成小黑孩儿,而他却要被送去学毛笔字,学美术,学雕刻,即使是游泳班,也只送进室内,晒黑了就会用各种办法,除了美白护肤品,让他白起来。话说到此,他才发现,父母不想让别人认出来他们是孪生兄弟。更可笑的是,他们的小学,初中都不在同一所学校,血缘的认同感让他们彼此联系的很紧,但是他始终感觉到有一个隔阂在他们中间,虽然,开个玩笑,他们之间没有那个叶利钦,不会让他们这个小苏联最后成为邦联,可是,他能感到,他和罗枭比其他的双胞胎要松散。

  而这一招居然奏效了,有一次家长会,他记得很清楚,因为美术好的缘故,他要在家长会开始以前的五分钟完成板报,主要内容也是装扮黑板。当他给最后一朵小花图上枚红色的时候,他听到已经到班的熙熙攘攘的家长里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他们班主任在和他爸爸谈话。

  “你家天鸥的成绩不错啊,又是年级第一,不过马上要初三了,这个势头保持住。”

  罗天鸥听到老师在谈论自己,支起耳朵,旁去所有杂音,把父亲和老师分辨出来。

  “是啊,我们督促得很紧。”

  “这孩子不是太爱说话,有点腼腆,上课不积极主动发言,虽然督促的紧,也不能丧失一个孩子的天性啊,尤其是男孩子。”

  “老师说的是。”

  “我前天买菜的时候,看见他和一个身高年龄不相上下的男孩儿和他一起去少年宫,那个男孩儿就看着比他结实,活泼,黑黑的,一路上都在说笑,是他朋友?”

  “这个——”罗天鸥的爸爸有些支支吾吾。

  “对了,你家不是有对双胞胎公子么,怎么不来这个学校就读啊?老罗。”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家长插话进来,罗天鸥父亲和老师的交谈至此中断。

  哎,罗枭,你应该叫罗天枭的吧,如果我就这么叫你,你会同意么?你是否也早就想过和我一样的问题呢?

  下课铃声响起来,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罗天鸥慢慢起身,可还是眼冒金星,哦,美丽的太空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啊,他今天神经质地出奇。

  “我说老罗,听说马上要变天了,这北方的倒春寒很厉害的,尤其北京这初春的沙尘暴也是说来就来,天鸥上学没问题吧,我这两天心里面总是惦记,还有,枭枭——”

  一提到罗枭的名字,她的眼泪就要马上流下来,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一滴滴的眼泪砸在切菜板上,她觉得自己亏欠的太多了,曾经认为让孩子做自己喜欢,追求的东西是件对的事情,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在另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世界,自己的孩子正在扛着她所犯下的错。

  如果这是惩罚,换做她一人承担吧。

  她擦干泪水,看了看表——十二点半,赶快把小青菜下锅。

  “老罗?哎,你怎么没答应啊?我叫你呢?”

  把燃气灶关掉,罗妈妈走到客厅,没人,电视还开着,没声音,灯关着,她朝门口望了望,一阵春天的冷风迎面吹来,她心头紧了紧,好像有个爪子在她后背搔了一下。门没关。她走到门口,看到丈夫在外面站着,半个身子倚在墙上。

  “我说,外面不冷啊,饭好吃,西北风可不好喝。”

  丈夫扭过头,面无血色地说:“他来了,他来了。我们完了。”

继续阅读:第8章 镜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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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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