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哥哥回家的那天是六月十二号,天气已经非常炎热。罗枭站在医院的大门口,他的旁边站着罗天鸥,这个原本是和自己一样岁数的男孩儿如今散发着二十六七成熟男人的魅力,每一块肌肤和骨骼都代表着一个男人该有的特征。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柔和,就像明媚的港湾上空翱翔的海鸥,在微醺的日光照耀下,周身弥漫着阳光的味道,每一根羽毛都丰满而服帖,沿着风的力量自由飞翔。在见到自己亲兄弟和父母的时候,罗天鸥的疾病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然而,疾病留下的后遗症不可能骤然消失,罗天鸥还是会有失眠的现象,医院建议他休学一段时间,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无法承受学业带来的压力的。这抑郁症也不是什么省心的疾病,受到刺激或者压力很有可能复发,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罗天鸥的心境居然平静了,很有点“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感觉。有一天他推着母亲到颐和园里走了走,然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铺上一张报纸,在那削苹果,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把苹果皮削下来,苹果皮听话地连成一个长条,没有从中间断裂。
那天他穿着白颜色的衬衣,简单地把袖口挽在胳膊肘,露出束状肌肉线条的小臂,阳光透过柳条之间的缝隙,洒在他的锁骨上,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个锐角三角形的阴影。认认真真的削完苹果之后,他把苹果递给坐在轮椅里的母亲,就这么一连串的动作吸引了好几个少女青睐的目光,估计是窃窃私语的声音让罗天鸥听到了,他抬起头看了看那几个女孩子,羞得她们捂着脸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疾病给他的眼中带来了一股忧郁的气质,这种气质如果放在明媚的阳光里,就成了一种带有独特魅力的风景。后来居然有星探发现了罗天鸥,可是他都拒绝了。罗父决定保守这个秘密知道永远,他不想再让两个孩子的心理有什么阴影,可是他明显地感觉到罗枭不是以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了。第二天一早,罗枭就拉开房门,一声不吭地出去了,门口停着一辆车,他整理了一下黑色的体恤衫,神色凝重地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准备好了么?”
罗枭点点头。
发动机发动,华丽的保时捷留下一道亮丽的黑影,消失在小区的门口。
车内有空调,罗枭稍微有点冷,司机趁红灯的时候给罗枭从后座上取出一个小毯子。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黄叔叔?”
“比你早一些,处理公司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给你说,想让你也调整一下。美国的医疗技术就是先进,心理治疗,康复设备也出奇的棒,我也是怀着坚强的意志力才这么快就好起来的,不过这个月底我还得回美国进行复查和继续治疗。”黄伟神色凝重地一边换挡,一边说。
来到柳雄杰的墓地前,黄伟看了一眼罗枭。
“今天是六月十三号,柳雄杰的生日,你给我说过,在那个的一个地方,你和柳骆冰一起看到了这个数字,那么这个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罗枭阴沉着脸,嘴抿成一字,这使他腮部的肌肉绷出一个小小的凸起。电影的胶片在回放,阴冷的洞穴,墙壁上诡异的画面,看不见的,无法证实虚实的爱上罗天鸥的女人,疯狂的老鼠,死尸一样感染了鼠疫的人,冰凉的大雨,一想到这些,罗枭整个身子都抖动起来。
“是的,613。”他只能回答这么多。
“这有一些已经枯萎了的鲜花。”黄伟把这些花移到一边,放上新带来的鲜花,是一把盛开的雏菊。“应该是谁来过了。”
罗枭从兜里掏出一颗纽扣放在墓碑前,这是他在抓不住柳骆冰的最后一刹硬从他衣服的肩部扯下来的。这也是他能带给墓主人的唯一一个他惦念之人的信物。此刻,两行热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他没有保护好柳骆冰,而且,也许这个死去的男孩儿根本就是他的亲人,只是他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永恒了,永恒在罗枭的心中。
这个世上还有人陪伴罗枭,他的家人,黄伟,可是自从回到这个现实的城市,生活虽然在继续,人却都变了,他们好像都成长或者苍老了好多岁,只有自己还在慢慢地成长,慢得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其实何尝不是呢,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哥哥几乎就是分开的,没有什么相同的性格,穿着,发型,爱好都相差甚远。他从来都觉得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们、走吧。柳骆冰是个好孩子,他会安息的。”
乘车回来的路上,罗枭觉得自己身上冷冰冰的,一身利郎商务西装的黄伟并不觉得冷,笔挺的黑西装让雪白的衬衫显得更加雪白,一场大病之后,他的身体瘦了许多,颧骨也那么明显,但是胸肌还是鼓鼓地把衬衫撑得满满的。如果没有好的身体,这场大病估计也会要了他的命吧,罗枭想着。
“硬汉小子,早上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点什么吧。”
“不用了,我不饿。对了,别叫我那个外号了,您从我小时候就这么叫我。况且,我现在长掉眼泪,一点也不像以前了。”
黄伟笑了笑。
说不饿是假的,当罗枭看到路旁的关东煮时,还是咽了下口水。他还没来得及说自己饿了,让黄伟找个地方停车,一个身影就闪了过去。就那么一刹那,罗枭确定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刚才站在满路边的一个男孩儿,就像是在等待这辆保时捷在他面前经过一样,算准了车窗的高度,算准了与罗枭目光对接的分秒和角度。那个身高,穿着,长相。罗枭还在大脑空白的时候,那个同样的景象又闪现在马路边,一次,两次,三次……
他在等我,他在找我,罗枭激动得心在不停地吼叫着。
深夜,罗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屋子里的任何一点响动都能唤起他的注意力,他故意把门打开一条缝,他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后来,他果真听到了若隐若无的脚步声,门口,出现了一片朦胧的,与周围的黑有点不一样的黑。
黑暗的海水冲刷着海岸,在一个被大雪包围的的岸边,寂静无声,几个迷途的人站在的沙滩上,他们看见了一个男孩儿,蹲在那烤火。火在漆黑的夜里是那么红,在风雪之中飞舞着,抵抗者周围刺骨的寒冷。
“Excuseme,couldyoupleasetellmewhereiam?”
男孩抬头看了看这个人。
“TheHeartIsland。Butyouwillbeunwelcome。Itbelongstomeandmyfri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