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鼓槌在三面绷着牛皮的大鼓上重重一擂,三个鼓手都憋红了脸,撑着鼓囔囔的肌肉,奋起全身之力,把手中的鼓槌狠命地击在宽阔的鼓面上,像是在发泄蓄积已久的愤怒,这愤怒足够凝聚巨大的力量,把那大鼓捶得如惊雷四炸。
牧烈一抽马鞭,坐下的黄马一奋四蹄,跃上一个小坡,他半耷着裲裆甲,前胸和后甲没有系上,袖筒也撤了,结实的臂膀上是涔涔的汗粒,略一用力,那一圈烙印便清晰的突兀出来。
从他的脚下延伸出去,是铁流般的军队阵列,锃亮的铠甲和锋利的兵器放出*迫视线的光,像是无数飞矢从地面向天空发射。
“攻!”中军高高的楼车上有一面三角旗朝前一挥,立即,所有的士兵都像爆发的山洪,蜂蛹着奔向高高的城墙下。
直冲九天的云梯被狠狠的砸在城墙上,成千上万的士兵爬上了云梯,像是长满城墙的蚂蟥,密密麻麻,推涌着,呐喊着,前赴后继。
强驽从高高的城墙头流星般飞射,巨大的滚木和石块轰地砸下来,惨叫声伴随着喷薄的热血从高空直直坠落,尸体在坚硬的地面弹起了半丈高,才再次落下。
牧烈眺望着逐渐堆砌在城墙下的尸体,眉头锁得越来越紧,“仰熊老儿不是辎重都用光了吗,如何还能撑下去,莫不是玉弥笙在哄我玩儿!”
“我看他是垂死挣扎吧,他多半把北镐的树全砍了当滚木!”十方在他后面说,沉重的狼牙棒横在马前,左脸的伤疤随着肌肉僵硬地抽搐。
牧烈策马走了一步,汹汹的烟尘扑得他几乎要倒退,他凝神一思,朝后望了一眼,一抹淡蓝色映入了眼睑,他森森地一笑,“传令下去,谁首先攻上城楼,今夜的云中清歌,他独得享用!”
十方似乎嘟囔了一句,牧烈沉了脸,“你说什么?”
十方没说话,一夹马背,冲入了烈烈的烽火里。
“牧将军有令,谁能第一个攻上城楼,就独享今晚的云中清歌!”
十方的大嗓门传得很远远,他还纵马从左到右地跑了一路,喊了一路,声音在闹哄哄的战场上嗡嗡响动。
就是这呐喊,所有的士兵都像发了疯一样,肩膀中了箭,额头被石块砸破,竟浑然不觉,似乎被人施了迷失心智的魔法,不要命地爬上了城墙。
那咬牙切齿视死如归的疯狂像一种流毒,以最快的速度在士兵中传染。
“云中清歌是什么?”远远观战的墨裔问,他正和玉弥笙坐在一处高地,歪脖子的枯萎柳树垂下了嶙峋的枝条,抚着玉弥笙云一样的衣服。
玉弥笙拿着几根折断的柳枝条在地上摆弄,他头也不抬地说:“云轻裳的歌声独步天下,能听她一曲歌若望天摘月,几不可能,她若能为你独唱,对这些士兵来说是何等的荣幸!”
“什么意思?”墨裔仍就一头雾水。
“谁能首先登上城楼,云轻裳今夜就为他唱一夜的歌,牧烈每次若遇恶战,便用这法子,百试不爽!”
墨裔猛地明白了,“可,可云轻裳是他的女人啊,他怎么能……”他没说下去。
“是他女人又如何,女人不过是个工具,需要的时候当然要用一下!”玉弥笙的语气里依旧没有一点感情。
墨裔愣了半晌,蓦地,一个担忧滑入心头,他惊愕地说:“那么,那么,她,她会不会……”
“会被这些士兵风流快活一番?”玉弥笙抬起眼睛微睨了墨裔一眼,他的话说得很直接。
“会,会吗?”墨裔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问题时,他会感到强烈的紧张。
“也许会吧!”玉弥笙重又低下头,柳枝在地上横三竖四,渐渐形成了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图谶。
墨裔转了转头,他看见云轻裳站在所有人的身后,扬起的长裙像一片荡漾的蓝色芦苇,她始终蒙着雾水的脸孔上有冷月般的光,她朝那个凝视自己的少年看了一眼,少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他腾的跳起来,轻轻的捏了一下拳头。
“你要去做什么?”玉弥笙没有抬头,却像洞若观火。
墨裔自己也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惶惑,“我,我不知道……”
“想去当第一个攻上城楼的人就去吧,没人会拦你!”玉弥笙的手在地上的柳枝间弯弯一划。
墨裔杵在原地,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你连这点胆气也没有,还想什么云中清歌呢?”
一团火刹时燃在墨裔胸口,他再次捏紧了拳头,脚在地上狠狠一蹬,像是借助地面反弹的力量冲了出去。
“等一下!”玉弥笙喊。
墨裔刹住脚步,一回头,一团黑影扑在眼前,噗地掉在他脚边。
“没有兵器,攻什么城?”玉弥笙冷冷的。
墨裔弯腰捡起,手中一片冰凉,这正是锦岳送给他的短剑,他想对玉弥笙说些话,可玉弥笙一直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沉了口气,一声不吭地跑向黑烟密布的战场。
玉弥笙罢了手,他看看地上纵横排列的柳枝,“是坤象之爻,坤为女,女为阴,阴之气,藏而隐密,不得阳之力,却能化阳之刚,久而久之,竟携摧枯拉朽之势,好,真好哦!”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却在那笑声里隐着没有人听见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