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弯的月亮升在天空,零碎的莲花云在半月面上漂移,像渡口袅袅的炊烟,烟雾断断续续,每一缕却藕断丝连。
月光洒落在宫殿的青砖上,在夜风的吹拂下缓慢地荡漾,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涟泉水,精巧的暖阁内早就点起了明亮的兰脂膏油灯,灯光铺满了宽阔的殿堂,青色的大理石上闪烁着一圈圈光环。镂空云龙纹饰的香炉中燃起了薰香,龙涎香的慵懒气味弥漫在朱板玉壁间,屋里的氛围在这香雾轻覆下显得有些暧昧。
国君阴原翻了个身,从松软的红绡帐中坐起,他一把撂开轻纱,在床边案几上抓起一个金质杯盏,满满斟了杯酒,满目含笑地啜了一口。
一只滑腻腻的手扶上了阴原的肩膀,半裸着的女人像蛇一样缠住了他。
“主上怎可独饮,我也要的……”女人娇嗔地说,细长的眉毛翘起,嘴唇抵到了阴原的脸上。
阴原顺手把幔帐外金杌上的一壶酒拽来,“这里一壶的美酒,你要就拿去!”
女人撇撇嘴巴,“你当我是牛啊!”她眨眨眼睛,长而密的睫毛抖动不停,“你喂我!”
阴原摇摇头,“我的活祖宗啊!”他带着懒洋洋的笑,扬脖子饮下一口酒,扳过女人柔软的腰肢,低头吻住她,琥珀色的酒液从他们纠缠的唇角流下,顺着裸露的脖颈直浸入霁蓝的被单上,洇染了一大片的水渍。
“如何,葡萄琼浆,上品的美酒!”阴原放开女人,津津乐道地笑道。
女人细美的眼睛棱了阴原一眼,手指头一戳,“讨厌!”
阴原哈哈大笑,灰白的须发在笑声中微微抖动,宽阔有力的手掌抚在女人圆润的肩膀上,用力将她摁向自己的怀里。
暖阁外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哭声透过纱罩,在轻纱美酒中荡来荡去。
女人慌忙卷起床单裹住半边身体,光着脚跳下了床,推开半掩的纱罩,奔到暖阁外。
一个年轻的妇人正半跪在青玉色的摇篮边,口里咿咿哦哦地哼吟着,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摇篮里哭啼的婴儿。
“乖宝贝,娘在这里呢!”女人俯身抱起婴儿,轻轻晃动,宽大的床单随之摇摆,像伏地的莲花白。
女人一面哄孩子一面斥那妇人,“你这个乳娘怎么当的,小王子好好的睡得正香呢,怎么就哭开了?”
妇人深深地埋着头,没敢回一句话。
“玳姬!”暖阁内的阴原懒洋洋的呼唤她。
玳姬狠狠地瞪了妇人一眼,回头道:“把这乳娘换了!”
里头的阴原笑道:“一月之间,你换了五个乳娘,管着后宫人秩的宗伯忙得什么似的,我还要每每向他解释,好不麻烦!”
玳姬哼了一声,娇滴滴地说:“允钦可是你儿子,你不宠他宠谁,别说是多赐几个乳娘,就是把这天下都给他,也不过份!”
阴原忽然不说话了,他像在重重地翻身,床板嘎嘎地响动。
玳姬哑着声音道:“我又说错了么,你上次明明答应过我立允钦为储君,我还以为你真是疼我娘俩,谁知道过后竟没了声气,原来是一场空!”说着说着,那眼中竟含了欲坠的泪水,鼻翼翕动着。
阴原不耐烦地捶着床头,厉声道:“够了,不要说了!”
玳姬被他突然的暴躁吓住了,她呆了呆,刚刚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全都缩了回去,怀里的孩子像是也被父亲的愤怒震住了,哭声渐渐微弱。
空气里是窒息般的安静,只有灯光忽闪的迷茫。
“你过来吧……”长久的沉默后,阴原用很轻柔的声音说。
玳姬又是一呆,她隔着纱罩看见阴原半立起的身体,一只手向她招了招,她不再迟疑,缓缓的走到阴原身边。
阴原靠在棉绒绒枕塌上,被褥半搭在腿上,裸露的胸膛上有一条从肩头斜向腹部的伤痕,在靠近心口处有个生硬的折弯。
“我知道你的心思……”他捏住玳姬粉嫩的手,“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他逗了逗婴儿的脸,学了两声婴啼,然后一笑。
玳姬有点懵,犹犹豫豫地斜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突然露出的阴毒笑容。
阴原向后仰倒,嘴角吊起一丝冷凝的笑,“加上允钦,我一共有五个儿子,允钟蓄意谋反,被我杀了,允锋派了外任,允铭、允铿留在阳城,他们都比允钦年长,门徒食客遍布城中,哪一个不在觊觎天乙宫的这把椅子?”
玳姬大约明白了些,只不太通透,她掖了掖怀里孩子的襁褓,“可你是国君,想立谁就可以立谁,他们谁敢不听你的话?”
阴原冷笑,“他们就是太不听话了,天天惦记着我早死,当初允钟联络武官,想*我退位,结果阴谋败落,我把这个逆子生煮了,允铭在家里私养死士,居心叵测,我如今将他幽禁在王府,允铿一向钻研学问,与一帮博学鸿儒厮混在一起,明面上像是最不问世事,其心看来也不安分!”
“那允锋呢?”
阴原的脸色沉沉的,“他倒是几个儿子里最不滋事的,但他能带兵,武略甚强,就算他没有贰心,难免他手下的部将不生异端,所以我才把他远远派出去,既不让他掌握京羁重兵,也不让他卷入夺嫡漩涡中。”
玳姬心口冒腾着酸溜溜的水泡,“这么说,你最疼爱的是允锋了?”
阴原的阴沉脸孔慢慢放晴,“他倒是最肖我,不过,”他抬起女人翘起的下巴,“我最疼的却不是他。”
玳姬被他夺人的目光看得心里毛毛的,她避开那眼光说:“你疼的是谁?”
“蠢话!”阴原轻嗔着,手臂圈住玳姬的腰,一抹*兮兮的笑浮上眼睑,“这种话你也问得出,枉我成日拘在你这里,别的嫔妃处我都没去!”
玳姬被他搂得紧紧的,心里却大舒了一口气,她轻拍着怀里不再哭泣的孩子,得意的笑容水珠般挂在眼角。
阴原用力抱住玳姬,他轻轻咬着玳姬的耳垂,低沉着声音笑道:“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