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血轮下的名单(一)
腊月寒冬的凌晨里雨雪交加雾气重重,可见度只有几米。从朱霞市进入白佛市的东郊道上出现一点晦暗的星光,那是一辆装载着满车子冷冻食品的小型卡车。因为路面冰水凝结前方雪雾笼罩,车子近乎以步行的速度缓慢前行。
卡车的副驾驶座上坐着呼呼大睡的张老板,他是白佛城一家冷冻食品批发部的老板,负责驾驶的人是他的女婿李山。
瞅着油光光的秃头岳父,李山心中抱怨不已。说好取货就返回白佛市,结果他跟朋友开饭局喝了不少酒,回程时间耽搁好几个小时。本想着就此夜宿朱霞市,但批发部已经断货,要是不赶在天亮之前把货都补上,长期按时进货的单位商家遭受损失,批发部名誉受损会影响到日后的生意。
谁知才出朱霞市不到两公里,下起浩浩洒洒的雨雾夹雪,雾气就在车窗边蒙蒙一片,车轮子恍惚的打滑了好几次。好在车子新买的,性能良好,只是车速一度减缓,走得跟蜗牛似的。
前路微弱照明灯灯光中,雪雾里黑黝黝的路边山形树影,极少在这段路上夜行的李山脊梁骨还是挺得直直的,听着轻快的流行音乐却是大气不敢出。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行驶一个多钟头,终于进入白佛市的东郊道外环。在转口的一座小矮坡前,朝白佛市方向的一辆小货车停在路中央,引擎轰鸣在这片寂静到骇人的夜雾中。
就在它前头,是个山石滑体的小斜坡,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阴雨不断,不少从坡上滚落的石头挡住了去路。
穿着工地制服带着安全帽、脖子围着白毛巾小货伺机正在埋头吃力的搬动着挡路的石头。因为长得又矮又瘦,搬起石头来身体都跟着要摇晃两下。
为了能快些回到家里进被窝睡一觉,李山跳下了车,三两下就把石头给推到路边。只是,等他把石头搬开回身,矮小的小货车司机早就跳上车嗖的溜得没影。
“这人怎么连声谢都不会说……”李山嘟囔了一句。心头猛然的一阵凉飕飕,因为他刚才并没有看到那个司机的脸,这种情况在走夜路的人那里经常听到…
再次前行四五分钟,终于从远照灯的灯光里看到东郊路转口的箭头标志。只要顺着箭头标志的方向行驶十分钟,就能进入白佛市,李山实实的松了口气,他打了个转弯跟着箭头前进。
就在车子往左转,前车灯突然暗下来,前面的雪雾里突然泛白一片,雾里跑出两个人来。说这时那时快,两人直奔着车子又瞬间消失在车头前,后车轮碾到什么东西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阵震动。
李山本能的踩住刹车,脊梁骨嗖的一凉,毛发都给竖起来。车子突然咔的一声停住,副驾驶上的张老板阿的一声惨叫,整个人从座位上给甩下来。
“你搞什么……”张老板抹着肿了大包的脑门大骂起来。
眼见车前雪雾里一步一步走出一个人,穿着沾满血迹白长裙,长头发披散在脸上,耷拉的双手摆在身边,打着赤脚一拐一瘸的。血人越走越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叫两人脸色纸白,手脚抖得噔噔噔的响。
“倒车,倒车……快倒车…快呀……”张老板大喊着。
李山被他重力的拍打着,慌忙的启动车子倒退,车子又是一阵一上一下,一摇一晃的震动。就在车子倒退时,血人身上猛然爆出一团刺眼的光芒。
两人瞬间以手臂挡住了视线。
过了四五秒钟白光才散去,两人抬起头来缓缓的看向前往,车灯前的一幕吓得两人魂飞魄散。在异常明亮的车灯中,出现两具头部被碾压成血肉饼的尸体。
》》》》》》》》》》》》》》》》》等待警察前来的时间里,李山觉得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他想过潜逃,更想着当是一场恶梦,可是光想着是没有任何作用,现实就摆在眼前。最后的理智和人性道德紧紧的把他捆绑在车上,唯有等着别人给予松解。
嘟嘟嘟的几声,李山两人又一次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看到车后面射来的灯光,他们才记得卡车一直停在路中央不知有多久。是辆警车——两人见了救星似的跳下车往后跑,冲着车头就拍着大喊救命。
“出了什么事情?”警车的副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放下,穿着白佛市警署警服的女警探出头来问。她是白佛市警察局刑侦科的女警黄奇珍,开车的是她的同事大川,后面坐着的是他们刑侦科的下一任科长袁罗修。
“死了——有人死了,不是我们干…自己撞上来的,鬼…女鬼干的——快去看看——”李山有些语无伦次。
听到慌乱李山的话,黄奇珍和驾驶座上的大川下了车,跟着到前头大卡车的前面。
路上的大雾就像一团棉花一样低低的罩在人的身上,大卡车只开了一盏近景灯,车灯照见车头下两条血色的车轮印。
“开……开远景灯——”李山稍有冷静下来,急忙冲着车上的岳父说。
远景灯一开,就在灯光照到的尽头处还是血车轮的印子。
“我来不及刹车,他们已经冲过来了……那个女人就在后面追……不管我的事情……不是我的错……是他们自己冲上来的…”李山慌张的解释。
大川赶忙跑回警车上从工具箱里找出电筒,一步一步沿着血印走上前。走进白雾中足足有十几米米,跟前出现两个血糊糊的东西,他们就躺在伸长到大卡车轮子下的血印上。
跟在后面的黄奇珍脑子轰得炸开,撒腿就往回跑到卡车前,只觉全身一阵痉挛,胃一缩稀里哗啦的吐一地。
“车祸啊——”听到身后的声音,她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说话的人正是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的袁罗修。袁罗修身形魁梧挺拔,他有一张标志着罪恶惩罚者的严肃粗犷面容,只要往人群中一站,绝对是那种令人感到紧迫的人。因为半年前枪战中伤掉的左眼从而戴了假瞳,为了保持形象,他戴上一副左右异色的眼镜以此来掩饰左右两只瞳色不一样的眼睛,右边正常清澈的眼镜片下透出的他右眼犀利光芒,这种光满在这种迷雾夜里仍是散发出一股震慑感。
他在警局任职有十年事件,经手的大案小案不下千起,大伤小伤不下百次,唯独半年前的枪战中留下了残疾。虽然不会因此影响到他办案能力,但总局那边的人还是决定把他调任到犯罪率全国最低的白佛城,说是希望他在这里能好好的休养休养一段时间。于是,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捡了一小袋的行礼,在同事们的送别下踏上了飞往朱霞市的飞机。因为雾气影响,飞机整整晚点两个小时。本是一腔的恼怒和沉闷,此时的血腥现场一下子就驱散了大半。
袁罗修点了根烟,伸手扇了扇烟头的烟雾,烟雾与夜雾在手指上穿过,雨雪若有若无的落在脸颊上冰凉透骨。早就听说白佛市是世界公认的鬼雾之城,现在看来真是名副其实。吸了两口烟,他对卡车上的张老板说:“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把车子往前开一点——”
“哈?不,不,要开你开——”紧张的全身紧绷的张老板惺惺的跳下车。
袁罗修没说什么的爬上卡车的驾驶座,启动着车子往前慢慢开,就在离尸体紧紧四五米处停下。下了车,他弯着身子盯着两具尸体绕着走两圈。从大川手里拿走手电筒在周围路边来回巡视着什么再回到尸体边,双手叉腰满脸疑惑环视着现场。
深夜里雾、雨、雪交加,公路泥泞打滑,卡车无法快行,除非死者想自杀,否则不可能避不过。就算他们要自杀,开车的司机也不可能让他们如愿。而且,两人躺的姿势呈平行的,一个头往左,一个往右,像是躺好了给人碾过去。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鞋底是干的,走着来?有人送来?或者原本就在这辆卡车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川转向跟上来躲在车边的李山问。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是他们自己跑向车子,他们冲到车头,很快,很快,我急忙刹车,倒车……就变成这样,警官,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是正常驾驶——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李山说。
“确定是你开的车?”大山瞟着一边散发着浓郁酒味的张老板问李山。
“是我开的,岳父喝了不少酒——警官,真的不是我的错——我的车速不到四十码……真是见鬼了……要死也不要找我们的车子啊——”李山噎着口水把事情前后左一句右一句的说了一下。
袁罗修点上第二根烟吸一口吐一口再将烟叼在嘴里,拿上电筒不顾一地泥泞的趴着身子钻到卡车的车底下。车底下的左右上下几个横勾内勾手部分没有灰尘和油渍,似乎被擦干净了。不只如此,勾内有很光滑的磨损,说明有东西穿过其中造成大力摩擦,其中有一两个带有血迹,车头最下方的两个横勾的狭缝里还夹着一根白色的铁丝,铁丝均匀的弯弯曲曲,像是某种铁绳索上刮落。
这些横勾吊过东西。袁罗修下了明确的判断。
假设两个死者活着的时候被铁线类的绑在车底的中央位置,头部分别对着左右两边车轮子,绑线一松,两人同时掉下被车轮碾压。如果是这样,负责松线的凶手也应该吊身在车头位置下面。只是,绑着死者的线是如何瞬间全数松开没有留在身上…当死者死后,凶手是如何离开的?
这周围的路边都没有发现足迹,难道是顺着后面的公路逃走?司机说看到过两人逃跑,还有血人出现……随着一团刺眼的光芒,血人就消失了…凶手有同伙帮忙?三个人故意出现干扰伺机,利用刺眼的光芒遮掩逃走。
心中揣测着各种可能的推理,袁罗修叹着气说:“鬼月白,你真是罪魁祸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