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修罗匣 尾声
忘川流庭2015-10-25 04:162,723

  尾声我叫六儿,原名叫王玉和,小时候说起话来比同龄的孩子多要溜,溜儿,溜儿的叫着也就变成六儿。

  那年那月那一夜,我被痛苦的叫喊惊醒了。我从床上下来,透过房间的搁板缝里看进母亲的房间,床上的母亲大汗淋淋的痛苦呻吟着,一个尖刺的哭声穿刺过我的脑门,只觉得一阵的眩晕,紧接着全身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出来了……”徐阿姨抱出一个挣扎着哇哇大哭的肉团,那肉团血淋淋的还黏糊着一层透明的黏膜…

  我一个趔趄倒地,惶恐的爬回床上蒙上被子大气不敢出的熬到天亮。那团血肉深刻的刻进我的脑海里,即使长大了,每每梦见这一幕,我仍是吓得惊醒过来。

  于是我很讨厌哭声,孩子的哭啼声让我感到烦躁。

  有一次,小弟一直哭个没停,我狂躁的掐着他柔嫩的手臂大吼着“不许哭了”。这一掐,小弟呼天抢地的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忙着做饭的母亲赶上来一巴掌的就把我打得脖子歪一边,满脑眩晕,双耳嗡鸣。

  我从一阵眩晕中回过神来,惊恐的看着一脸愤怒的母亲。我吓坏了,哭都不敢哭。

  从此,我再也不敢做出可能令母亲生气的事情,小弟要是哭了,只能忍着那刺耳的哭声抱着,背着,晃着,哄着。

  我很疼爱三个弟妹,这是必须的,因为这是母亲的要求。我想,做姐姐的或许都必须这样尽心尽力的照顾弟妹。

  我是村里出名的能干的孩子,成绩好,会说话,会干活,会照顾弟妹,没有人挑出一样毛病,我也为此荣耀一直努力的维持这“能干”。

  母亲和父为此感到欣慰,时常会把生活费都交给我来支配。然而,这个荣耀却令我感到十分的沉重。我每天要去山外的小学上学,又得照顾着爷爷和弟妹的生活起居。别的孩子午休时,我只能跑回家给爷爷弟妹煮午饭,别家孩子们戏耍的时候,我只能上山割草喂养家畜。

  弟妹越来越调皮,明明有能力做点家务,却是每天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指望着我。我开始觉得很疲惫。

  那几天爷爷病了。我上山之前把饭锅架到灶上叮嘱着王堂把饭煮熟了等我回家。当我筋疲力尽的把一捆草背回家时,却看见灶火早已熄灭,饭锅里的米颜色都没变,王堂就在邻家里嘻哈着玩游戏,他又忘了我的叮嘱,这不是第一次,我想也不是最后一次。

  我第一次气红了眼抡起木棍疯狂的砸碎了那个锅,锅砸碎了,白米撒了一地。这样的发泄让我心情十分的舒畅,清理了一地狼藉,我架起别的锅头把晚饭煮好。

  从那次以后,我每当心情烦躁或者伤心的时候,就会跑后山的小林子里用棍子暴打着那里的一棵树。打残了一棵我就看着回家当柴火。

  历经好几年打拼,父母如愿以偿的在白佛市郊区的永明村买下一栋房子,但我知道,外面的世界没有我可以发泄的树…没有我熟悉的床,没有我熟悉的厅堂。

  我哭着求母亲让我和爷爷留在家里,最终,母亲还决意的把房子卖给了徐牛子家。我仿佛间失去了什么东西似的,整个人变得空空荡荡,飘飘忽忽的。

  我小考考砸了,父亲说考不好就回家帮着妈妈卖菜去,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读书太多也没用处。

  好在有爷爷劝说,父亲不情愿的帮我安岭中学的入校资格。

  既然不能留在玉河村里,那就在外头重新来过吧,我这样告诉我自己。的确,搬到了新家,我不用再做很多的家务,因为弟妹都长大了,父母的工作都在外头,我也帮不上忙。

  我有种摆脱的感觉。我想,我终于获得了自由,我感谢父母,因为他们兑现了让全家人过好日子的诺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的讨厌起同学们的喧闹声,厌恶着他们嘻嘻哈哈的嘴脸,排斥着他们成群结队的胡闹…

  好吵…好吵…好吵……

  我越来越喜欢安静,越来越讨厌人群,甚至讨厌起说个不停的家人。每每以烦躁,我总是要努力的压抑着,因为我不能惹父母生气,除了把情绪都发泄到笔记本里,我别无选择,笔记本一本接着一本的被我涂画得满页疮痍。

  好吵,好吵……

  我每天保持着笑容可掬的温雅的形象,每天的维持好自己在爷爷心中的形象。

  好吵,好吵……好讨厌…好讨厌……我讨厌这世界上喜欢吵闹的人。唯有爷爷的声音,能让我感到平静。他总是慈祥的看着我笑眯眯的,他只和我说一些他年轻时的开心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有时候,我希望我也是个聋子,可我又害怕自己是个聋子,因为我想听到爷爷的声音。

  “求求你了,给我爷爷再开点药,他快不行了……”我在私人诊所里无法控制情绪的痛苦着哀求医生。自从母亲的那一巴掌过后,我就没有在家人或者外人面前哭过。

  “唉,孩子,你爷爷那是老支气管炎,脓痰没办法化掉,必须得去医院动手术,你在这求我也没用。”那医生叹着气说。

  “求求你了,就再开点药吧,他快不行了…”我一直哭着重复着这句话,我期望能得到医生的援助。爷爷那艰难的呼吸声萦绕在耳旁,我时时刻刻害怕他会停止呼吸。

  “该开的药都开了,我也是没办法,他这几天都没能吃饭,这葡萄糖,你拿回去,一点一点的喂,也许可以缓一缓也说不定…”那医生说着给了半包的葡萄糖。他是个有怜悯心的好医生,只是,他还没能怜悯到送爷爷去医院。这世界上没有那样的人,我知道的。

  当我跑回家,姑父姑母叔叔伯伯们都在大厅里聊天,他们都来等着爷爷断气。

  我把带回来的葡萄糖混进开水里一滴一滴的喂进爷爷的嘴里,爷爷微微睁开那迷离的眼睛,眼角流出两滴历经九十多年风霜后的混浊泪水,他微微的笑着朝我摇了摇头。

  我一阵的嚎啕大哭,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撕心裂肺,最绝望的哭声。

  我一直都在想着,爷爷要是死了怎么办,我努力的做好接受爷爷死去的准备,可我面对着他这一个笑容时,脑子里只剩系悲伤和绝望。

  “哭什么哭……还没死呢…不许哭……”厨房里的母亲冲进来大怒着。

  跟进来的大姑妈说:“哭什么哭,哪个不死的,他都一大把年纪能熬到现在是好事,哭什么…不准哭…”

  “妈,我求求你们,把爷爷送去医院吧。多少钱就当是我借你们的,我出去打工一定还给你们的…求求你们了,他快不行了……”我哭着拉住她们的手。

  “孩子,别折腾了,让他好好的去,他老了,进个医院折腾了多受罪啊。”大姑妈哽咽的说。

  “就是,你这孩子懂什么,别闹了…”二姑妈说。

  这几天的哀求没有一次成功过,昨天又被母亲掴了第二巴掌,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的埋着头一个劲的哭。哭累了,我重新的倒一点葡萄糖继续的喂进爷爷的嘴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哪怕能多延长他一秒钟的生命也好。

  大厅里的电视声,说话声,笑声,吊顶的电风扇嘎嘎的响着,嗑瓜子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父亲捣药发出的咚咚的声响,姑妈的孙子来回跑着玩耍着发出的笑声…厨房里切菜,炒菜的声响,楼上弟弟房间里传出的劲爆的DJ…在屋子里混杂着回荡着…

  好吵…好吵…好吵……

  看着爷爷胸口起伏逐渐的缓慢,我心中冒腾着一阵阵的狂躁,这一阵狂躁窜上脑门直让我全身颤抖。

  好吵……好吵……不要再吵了…不要再吵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吵?这个家为什么这么吵?人为什么要这么吵?

  忽然,吵杂声中传出尖刺清亮的哭啼声,那是弱智表姐刚满月的孩子。那哭声就像一根根针头一样刺进了我的耳朵里穿过脑子。

  哇哇哇哇……

  好吵……

  哇哇哇哇哇……

  好吵……

继续阅读:第六话 婆祸馆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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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迹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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