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面对着三个突然来访的陌生人,跪在棺材边的曲茂森的家属都觉得奇怪。趁此,袁罗修看了一眼身后,“那人”也跟着进了门。
“请节哀顺便…我们是刑侦科的人,关于曲先生的事情,我们想和你们询问几个问题,哪一位是负责人。”何放放低声音对棺材旁边的人说。
戴着粗厚眼镜架的中年男人急忙的站起来说:“我是他的弟弟曲政,有什么事情到里面说,这边请,这边请。弟媳…你也来……”
曲政说着急忙的引着何放三人往里堂走。里堂是一间厨房,四面墙皮剥落而暗黄,很多家具东西都往里堆积着只留一条小走道通往楼梯口。通上二楼的楼梯建的十分窄小,两个人通过也都得侧着身子。
二楼的楼梯口连着一间公共厅,公共厅里陈旧的小柜子上放着老式电视机,一套脱色的木质沙发,沙发上堆放着一个大大的“寿”字和一堆的亮片剪花。墙角有个新买的还没来拆封的老人摇椅,摇椅上放着一个沾着血迹的老人按摩仪盒子。茶几上摆着没来得及吃的饭菜和一个写着寿字的大蛋糕,蛋糕表层的奶油已经干糊。右墙角有台用绳子固定扇叶的电风扇,电风扇过去的就是一个小阳台,阳台上头挂着满满一绳子的衣物,地上种了几盆长势不良的植物。公共厅靠里边是两间卧室的门,门框被几根大钉子子固定着,门框的颜色脱落严重,门板上头贴着很多小张的卡通贴纸,花花绿绿一大片。
习惯了宽敞的公寓套房,袁罗修和李杨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占据公共厅的一大半。同时也感叹着这一家的生活条件不是一般的艰难。
曲政连忙的收拾着木质沙发上的一些孩子的玩具和衣物,把放着饭菜的茶几搬到阳台上,找了干净的杯子倒了三杯水放到三人面前。
“对不起啊,这几天都忙糊涂的很,地方也乱…这是我弟媳,茂森的妻子…还有我母亲…”
曲政指着跟上来的头上带着丧帽的一老一中年的腐女,两人脸色十分憔悴,双眼红肿,身体看起来十分瘦弱。
“其实,我们既是刑侦科的人,也是鬼府的挑灯师。”何放说。
“你说,挑灯师?……是不是我们家茂森…我们茂森…呜呜呜…”曲老太太一听说鬼府的人,软了双脚的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
曲政愣在一边半天没说话。他们住在白佛市的时间不短,早就是入乡随俗。鬼府的人向来不会在外头乱走动,更不会无事登门。
何放把小木箱中拿出那一盏还亮着的青灯,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还希望三位看开一些,只有这样,曲先生才能走得安心。”
“…茂森啊…茂森……”曲老太太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捧着青灯号啕大哭着。
“我会好好照顾妈妈的…你就放心吧…”曲政哽咽着说。
“茂森啊,妈妈收到你的礼物了,也吃了寿稿…你就别牵挂了,你大哥会好好照顾我,就别挂心了…有什么话咱们到了那边再说…快去吧…别耽搁了…耽搁了下辈子叫妈怎么找你…别牵挂了…走吧…”曲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
等到曲老太太的情绪稍微缓和,何放说:“曲先生有句话托付我传达给你们…他说,以后就麻烦你们照顾老人和孩子,但愿你们一生平安…”
曲太太的哭声更为凄绝。
“死者已矣,希望你们两人都能看得开,为了他好好活着。老人身子弱,容易悲伤过度,你们要多加注意。”何放拍着曲政的肩膀安慰着。
曲政点了点头走到青灯前跪下说:“茂森,我一定好好看住咱妈的…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一定让她长命百岁……”
站在墙角的“那人”空洞的眼睛里留下两行泪水。
“这一盏青灯就暂时留下来,油尽灯枯之前记得送回鬼府…也好让他有个归宿。”何放说。
“明白了…真是麻烦三位了…谢谢……谢谢……谢谢……”曲政左一句道谢,右一句谢谢的把三人送出家门口。
离开公共厅的时候,“那人”并没有起步跟随,而是朝三人鞠躬致谢。
回到了车上,李阳迫不及待的问:“老大,可我压根没见他动过嘴巴,他什么时候拜托你转达嘱托。”
“有些嘱托不用说出来也能意会得到…”何放说。
李杨想想也是,那人临死前就是最强烈的欲念就是回家,说明他十分重视家人。看沙发上的寿字字帖和蛋糕上的寿字,家里一定有惦记的要过大寿的老人。母亲大寿的生日之前,他便死了,任谁家都是个晴天霹雳。如果他留下遗言,“以后就麻烦你们照顾老人和孩子,但愿你们一生平安”这意思肯定少不了。
何放帮着他说了,算是给那一家人一个精神上的安慰。
“有没有…特地要回来告诉家人银行密码什么的…”李杨小声的问,这个问题有些滑稽,但他十分的好奇。
何放说:“我们只是负责把他送回来,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就无权利干涉。”
“咦?我以为…我以为我们这是在完成他的心愿?既然不是帮他完成心愿那他怎么办?难道他能…自己去完成?”李杨问。
“能不能完成未了心愿,就看他自己的欲念。”何放说。
“那,还得注意什么事项啊?或者,还有哪些门道我们得学的?”李杨问。
何放说:“看过《白佛手札》?”
“我大致的看过几遍吧。”李杨说。
《白佛手札》是白佛城最古老的一本由白佛亲手撰写的融合鬼、怪、神、魔、佛、禅、悟等各类寓言的书籍,书中叙写很多的奇异怪诞的小故事,以小故事来阐述很多阴暗的人性与及一些对人性“悟”的哲学。
何放说:“书中有提到:青为灵,白为魂、乌为鬼,赤为魔,血戮阿修罗,这五类就是你们以后都会接触到的。”
“五类?死了变成鬼什么的还有区分吗?”李杨问。
何放说:“亡者死后的意念因为强弱程度而化身出不同颜色的影像,身上冒青火的是灵,这类化身仅凭临死前的一口气一个意念凝集而成,也有的叫做三日青火。它只能凝集三天,三天后就会消散。我们刚见过的曲茂森就是灵。白为魂意指白色的魂魄,相比于灵它的执念更强,它保留死前的意识进行一定范畴内的思考。这一类的魂魄执着于欲念,但又没有能力自行化解欲念,很多时候都是含恨接受引度。所谓的鬼,它依靠强烈的意念能够影响到活人,恐吓,诱惑,甚至杀人报复。魔是指一些心存恶念的鬼通过吞噬其他魂魄壮大自身力量。啊修罗则指滋生于人心里的杀戮魔鬼,当人的杀戮欲望强烈到一定程度后,它就苏醒显形与身,不停的杀戮,直到身体被焚化才停止。李杨,你之前见过的那几个杀人凶手就是阿修罗。”
“好复杂啊。”李杨叹道。
“你们以后会慢慢了解的。”何放说。
“怎么交流?”袁罗修问。
何放说:“以我们的能力,只能和鬼、魔、这两类进行交流。其他的只能靠白小姐。”
“要不人家怎么是鬼祭司,厉害……”李杨说道。
何放说:“我们手上的鬼凤凰花等同是白小姐的御鬼符,也可以叫做式神,越是级别高的鬼魂或者魔罗,它的感应越强烈。要是发生对战,它会保护你们相安无事……”
这鬼府涉及的东西越来越复杂化了,还是脑磁波异常所看到的幻像?这个幻象怎么产生的?
》》》》》》》》》》》》》》》》》》》》》》》》》》》》》》》》》》本着打算回鬼府与凯伊老头好好聊聊,半路里接到黄奇珍的电话,说是重案组三组有个抓捕任务缺人手,让他们直接前往指定的地点会合。
重案三组是缉毒专科,平日里的贩毒案件都是线人提供,因此办案的时间没有定律。毒犯的武器,人数,周围地形等等内情都不能短时间内进行摸底。为了赶在他们转移地点之前一网打尽,就必须采取最快,最有效,最有保障的抓捕方案。赶巧局里的特警队全都派去抓捕几个从外省逃逸过来的枪杀案犯,局里剩下的手头里没要紧案件的全都得去帮忙,刑侦科自然在其中。
这一窝贩毒团伙早被明察暗访大半年,这次一网打尽所缴上来的毒品数量庞大,大家都大叫痛快。另一边,特警部也成功的抓捕枪杀案犯,算是双喜同功。局长二话没说招了局里的好几个科组联办个庆功会。这类庆功会时常有的事情,袁罗修极少参加,但这次他亲自参加了抓捕行动,说什么都没办法拒绝邀请,局长亲自过来连拉带拽的就去了。
庆功宴上,其他科组的组员见袁罗修平日绷着一张脸,都不敢敬酒,倒是熟悉他的大川、大梁、李杨甚至黄婷婷和局长连起手来仗着酒胆的劝着说着的灌了不少酒,任他再怎么板着脸也没能吓着,这一喝就喝到了凌晨。
没喝酒的黄奇珍负责开车把喝酒人送回家,袁罗修是最清醒的一个所以留到最后。公寓楼里照明灯受电子系统控制,凌晨之后会自动熄灭大半,因此楼梯口和昏暗。这样昏暗的楼梯口他经常走,只是,今晚走得特别慢。脚步有些飘忽,阶梯好像增多了不少怎么也走不到四楼。
这并不是醉,只是有些喝多的的轻微醉状吧,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喝醉酒是什么时候,或许就没有醉过。反正公寓是空荡荡的,这个楼梯也是空荡荡没差别。他干脆的坐在台阶上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最后的三根烟一根一根的燃烧殆尽,情绪有些漂浮。他抓住楼梯栏杆要起身,醉意随着动作而上涌到脑门,视线一片模糊,全身飘忽着不受控制的一屁股又坐回台阶上。等他的视线稍微清晰,一个清晰的人影就站在楼梯转口上,她头戴着头纱,穿着染血的白色婚纱。
袁罗修不敢眨下眼皮,就怕眨眼的功夫看到的只是空荡的转口。婚纱的女子迈出她没有重力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打他身边走上楼梯。他快速的撑起身体摇晃的跟上去。女子上了四楼的走廊,在408号房门前停下来,身影隐没在房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