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时隔不到两个小时回到悦兰舟的病房,病房里的医生多了一倍,医疗仪器多了好几台,护士来回更匆忙,出现狂癫症状的悦兰舟被扣着四肢,他死死的抱着头口中发出痛不欲生的呻吟。
病情恶化了。
白月呢?为什么不在?他不是比自己还看重悦兰舟吗?此时此刻,不懂医术的袁罗修不知所措的攒着手心站在一边。
“再注射镇痛剂,快…”
“他痉挛过度,找不到静脉……”
……
悦兰舟慢慢停止了挣扎和呻吟,气喘吁吁的瘫在床上,头发被汗水湿淋淋的渗着枕头一大片。他艰难的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最后停留在袁罗修身上,还在震颤的手吃力的抬起来。
袁罗修赶忙过去接住他的手:“兰舟…”
说话之时他发现悦兰舟的目光焦距十分凝聚的对着自己,那是他灵体宿体没分开前的特有眼神。
悦兰舟眼角滑下两行泪,微启着发紫的嘴唇发出虚弱、沙哑的声音说:“睡觉…睡觉要记得…记得盖被子…会…会着凉……”
话一说完,他的手自袁罗修手上滑落…心电图检测仪嘀嘀嘀的发出刺耳的声响。
“兰舟……”袁罗修害怕的叫了叫一声,紧闭的那双眼再也没有睁开,手的温度渐渐冰凉。
“死亡时间,15点整。”床边的所有医生停止了抢救工作。
“非常抱歉,我们无能为力了。”
“不是说至少能撑到后天吗?”袁罗修怒问。他以为自己还有两天的时间作准备,没想到这么突然。
“按照原先的状态,的确可以撑到后天…只是…他的灵识突然回到身体里,我们也…措手不及,抱歉…”医生说。
袁罗修恍然一悟,如果不是灵体回来,刚才…是不可能正常的说话…那个眼神……
房门口跑进了李龙音,他喘得厉害,相信跑了不少的路,捧着悦兰舟湿漉漉而已经冰冷的脸庞悲伤呜咽着:“怎么会这样…兰舟…兰舟…不是说还有几天吗?兰舟…兰舟…”
“非常抱歉…已经…停止呼吸了…请节哀顺便……”收拾着抢救用具,医生们纷纷离开,只留下两个护士在一旁等待后事处理。
白月迈着懒散步伐走进来,站在病床边凝视着悦兰舟那张安详的脸,冷笑着说:“还没死干净,不用急着哭。”
“白、月。”
听到冷嘲的语调,袁罗修悲绝的情绪搅成一团的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怒火从喉咙口窜出来,抽着手枪对着白月的脑门。
“你说过白夜他不会让他有事…你骗我了…”
“你原本也不信我能给你什么保证,现在说我骗你,不觉得可笑吗?”白月毫无畏惧的辩说。
“我以为我还能最后信你一次,我以为在这座城市里,我最后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你太让我失望了。”袁罗修感到自己的眼眶烧烫出沸腾的液体,眼珠子被烧痛着一阵阵。
“啧啧啧…这就是为他痛心欲绝的表情吗?他看着呢,高兴死了他……”
“白月,你别*我。”悦兰舟的尸体就躺在床上已经冰凉,白月竟然这样的嬉笑嘲弄。
“好吧,我投降,可以吗?”白月无奈的笑了笑举起手来示弱。
原以为白月多少会露出伤心的表情,袁罗修心灰意冷的慢慢放下枪说:“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哼,你会后悔的。”白月笑说。
李龙音瞥着白月闪来的眼神,领悟了似的露出一丝惊喜。
守在悦兰舟的尸体边,袁罗修屡屡觉得他的眼皮子和睫毛偶尔的一颤一颤的,头微微的动了一动,像是还能睁开眼睛的活过来。当他定眼细看的时候,却是没有任何反应,那尸体冰冷而僵硬着。
第三天,悦兰舟的吊祭仪式在白佛市殡仪馆5号大厅举行。自京都赶来的他的同事,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抚养过他的孤儿院老人们,他的几位前妻,还有南极旅行团的驴友…因袁罗修而结识他的朱芳熠以及一些朋友,大家共聚在悦兰舟的花棺前为他痛惜,悲恸着。
他的德国律师从国外也赶回,吊唁过后当庭宣读了几项财产遗嘱。其中,南极的Y2度假村捐赠给南极旅行总局,卖掉各州几个电子防盗公司所得的二十八亿财产分出二十亿捐赠给他所在的孤儿院,六亿分别留给六位前妻,剩下的两亿与及京都的两栋公寓楼意外的给了朱芳熠、朱婉两姐妹,他死后的所有私人物品则归属白月。
“为什么…我们和他…只是通过姐夫认识的…这些钱应该给姐夫才对,姐夫才是他最好的兄弟。”得到一个亿财产和一栋公寓楼的朱芳熠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理由来。
律师对身边的翻译员说了一大段德国话,翻译员转而翻译出来说:“悦先生没有说明具体原因,他只是说希望这些钱你们留着,以后也许能在你们困难的时候用的上。”
“那…姐夫这边呢?…有别的遗嘱吗?”朱芳熠问。连着他前妻每人都分到了一个亿,怎么就没有点到这个好兄弟袁罗修的名字。
翻译员翻译了德国律师的话说:“所有的书面遗嘱已经全部宣读完毕。接下来,有一份口头遗嘱是留给袁罗修先生的。”
整整三天都孤颜寡语的袁罗修缓缓抬起沉甸甸的脑袋,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身材魁梧的德国律师。
“悦先生说:这是他此生最有成就,也是他最为名贵的东西,请袁罗修先生您代为保管。”
接过羊皮袋,小心的解开袋口的绑绳,拿出来的是一张发黄的白绸布,绸布打开后是一面小旗…上面用油漆涂写着“Y2”。那是在相片里出现过的旗子,两个孩子手中的那一张。
“怎么是这面旗?”
“那是他一直带着旗帜…”
“那一面旗子是他小时候的,一直带着去了南极和北极,说是为了完成儿时的一个梦想。”
“度假村的命名也就是旗子上的Y2,对他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身后的人低声议论着,可是,袁罗修却一脸的茫然和愤恨…因为他想不起关于这面旗子的意义。
“兰舟啊…呜呜呜…你还年轻了,怎么就走了…兰舟啊……”孤儿院的老院长和几个老奶奶抱成团越哭越大声,身边的人不停的劝慰也无济于事。
司仪宣读了火化前吊祭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上前去执行盖棺仪式,整场追悼会在哭声一片中接近尾声。
袁罗修等几位平日最亲近的人一起护送着花棺辗转到火化间外面,一起签署了最后一份火化协议后,花棺缓缓的被送进火化间。
最后看一眼那安详的面庞,袁罗修掉头急急的走到侧厅的走廊上,颤抖的双手点起了一支烟,赶紧的吸上一口让自己能稍微冷静一下,然而,烟雾入喉却像吞下针头似的难以忍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般痛不欲生,明明记不起任何和悦兰舟生活过的细节,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却十分的深厚。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一个泪雨如花的女子上前来说。她是悦兰舟的第三任前妻莫里亚,也是和悦兰舟维持婚姻时间最长的一位。
“请说…”袁罗修说。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但他想听听别人讲讲更多的关于悦兰舟的事情。
“他…走的时候…你在身边吗?”莫里亚哽咽的问。
“在…”险些就看不到最后一面了。
“那就好…有你在身边就好…谢谢…”说着,她忍禁不住的靠着廊柱放声痛哭。
“他和你提起过我吗?”袁罗修问。
“……经常说起…说起和你的往事…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你知道吗?我们再怎么努力,终究无法取代你在他心理的位置…”
袁罗修一顿,她的话和当初白月说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是我,你是你,本来就是不同的位置,为什么要取代?”他问。
“难道,他没有告诉过你吗?”莫里亚有些讶异的看着疑惑的袁罗修。
“告诉我什…”话没说完,袁罗修立即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周围席卷起来,之前的两次受袭经验告诉他,有危险!
“趴下……”五步之外的负责保卫的11组队员快速的揽住袁罗修和莫里亚朝着走廊外的空地卧倒。
砰愣的一声巨响,整条走廊的悬挂式的廊灯全数爆碎,那队员和袁罗修手心鬼凤凰花火焰同时起了反应,熊熊燃烧起的火焰冲着走廊内席卷而去。爆发的火焰撞击到了一个黑影后瞬间把黑影打散了。
“这里不安全,回大厅去。”11组员队员扶起两人,一边戒备四周一边联系其他的队员。
匆匆的和亲朋好友暂别,袁罗修被带去殡仪馆的一间休息室单独保护起来,他身上的一枚“磁波”收集仪器被回收到11组中进行频率核对。大概十几分钟,金龙崎打来了电话说:“医院的案发现场其实出现的是两个意念体,和警局信息库里的的一样,从回放的磁波反应影像来看,两个意念体是相互抵制的,也就是说,其中有一个意念体可能是保护你们的,殡仪馆的这次袭击只有一个意念体,她就是前两次案发现场的其中一个…很明确的,他要杀的人就是你。”
“我就是目标?”难道自兰舟之后要杀的人就是自己?
“这个推断没有悬疑。”
“接下来我该怎么配合你们。”除了以自身做诱饵,没有再有效的办法。十年前朱晓晓被射杀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现在,自己再次成为谋杀的目标,如果只是枪和枪的对决,他不会有丝毫的迷惘,因此,他只希望不会再有人被自己牵扯致死。
“攻击你的不是人为*纵的意念体,而是亡魂意念体。你去鬼府找白祭司,她会处理。”金龙崎说。
不是人为袭击?
傍晚时分,袁罗修亲手把悦兰舟的石灰龛移交到孤儿院的老院长,并目送着他们上了专机离开白佛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