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穿梭三四条走廊,来到一栋名为“听月阁”的大阁楼。阁楼的门敞开着,正大厅中间正坐着一桌人。
“我回来…”“了”字没来得及说,封神秀被大门的门槛绊倒,实实的五体投地。
围着圆桌的一桌人全都看了过来。
韩夕仁顺手把他拉起来,只见他鼻孔沾了尘灰,留出两滴血来。抽吧一声,他竟哇然的就嚎了起来。
“好了好了…下次一定要记得…凝珍,毛巾…”温润如玉,俊美淡雅的男子自圆桌站出来拉着封神秀坐到旁边的座位上,一手为他抹眼泪,一手蘸掉鼻口的血滴,嘴里还不停的安慰。
“叫你乱跑,摔了活该。呵呵呵…”圆桌上的另一俊秀男子揶揄着说。这人韩夕仁认得,他是之前路上搭顺风车的编程师悦兰舟,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刑侦科科长,也是鬼府正事局判官的袁罗修。
呜哇…封神秀哭得更凄惨,递的小毛巾被泪水湿了大半。他的声音本来就勾人心智,这么三岁小孩子嗓子哭下来,吓得韩夕仁都有想哭的冲动。
“啊哈…吵死了,龙音,赶紧让他闭嘴。”悦兰舟揉着耳根子说。
“你再嫌他,今晚就别想消停了。”往二楼的玄关走出一个人。一身淡紫锦袍,器宇轩昂,至尊优雅。长发随意扎在颈边,嘴角微翘,悠然高雅,慵懒的目光中含射烁烁锋芒。
大人物!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气息,没办法判断是人是妖。
“谁嫌他,是他让人嫌。”悦兰舟叹着气,舀上一口汤喝上。
“神秀,别光哭,救命恩人杵着都变成稻草人了。”男子落座到袁罗修的对面。
这一提,封神秀的哭声嘎然而止。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差点石化的韩夕仁,站上前拉住他问门口的女仆:“小夜在哪?”
“来了,来了…”女仆指着左边的走廊。
那走廊一前一后的走来两个人,前面的是个年轻的女子,后面跟着六七十出头的老妇人。
“小夜…呜…”封神秀跑着迎上抱住年轻女子抽泣着。年轻女子抬手擦去他的泪水,牵着他连带韩夕仁回到大厅里入座到圆桌。
年轻女子面如精雕玉啄的瓷偶,惊艳绝伦,但神情疏淡,目光清冷。兴许是因为一身乌花提印的黑衣,远远的站着也感觉得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死神的惊慑气息。与她四目对接,脚底板顿时投进彻骨的骇人死气。
一缕香气幽幽阵阵,和封神秀身上一样的清香,同样的沁人心脾,只是,它是没温度的冷香。
她说:“还疼?”
她的声音冰冷,目光如死水寒潭,没有一丝波动。
“不疼了…”封神秀抹着眼泪说。
“韩少爷,请坐…”身后的妙龄女仆含笑着邀请。
韩夕仁乖乖的入座,腰杆子挺得笔直,五脏六腑冷了大半,四肢有些抽斗,咬着牙朝那年轻女子问:“你…就是白夜?”
“嗯嗯嗯…带我去百里家的就是她。”封神秀笑颜逐开。
韩夕仁心头咯噔瞬间冻了一下。
传说中的白夜七十多岁仍旧保持18岁容颜,还是个真真正正的人类。在她的带领下,鬼府和白府的名望迅速的拓展,鬼府信徒从局限的地域发展到全国乃至全世界。
白佛市最初的定居者也是冲着鬼府而来的信徒,所以,有人也把白佛市的建立归功到她身上。
“小夜,他是百里夫人的儿子呢。对了,你叫什么?”封神秀已经把面前的梨花汤喝了大半,嘴里还塞着一块梨花饼。
韩夕仁嘴角有一抽没一抽的,笑着说:“韩、夕、仁。”
这混蛋是真单纯还是假脱线?不知自己叫什么还拽着来。
“小夜,我们改天去找他妈妈玩好不好?”
“百里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了。”白夜抬手浸入身后女仆递来的银盆,上下抹了抹手心手背然后擦干。抿一口餐前茶汤,吐入茶盅中交给身后的女仆。
“去世?去世就是死了吧?你妈妈死了?”封神秀问韩夕仁。
韩夕仁干笑无语。
“吃饭吧。”白夜拿起碗筷。
温润如玉的男人落座回紫袍男子旁边,说:“我是李龙音,他是白月…悦兰舟、袁罗修…昨天真的谢谢你救了神秀…以后一定要常来这边玩。”
白月?白府中有一个少主名字就叫做白月,他负责鬼府在人族这边的事务。
韩夕仁惊惶的点了点头。
白夜疏淡人于千里之外,十足的*人气场;白月优雅飒逸而亦正亦邪的捉摸不透;袁罗修严肃漠然,寡言少语;李龙音静雅如兰、随和亲切;悦兰舟俊秀贵气,直率奔放。老妇人端庄高贵,其他的仆人一个个容貌出众,气质不同常人。
这样的见面太过突然,他丝毫都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心理咯噔咯噔的颤不停。一遍遍的压制着诚惶诚恐的情绪,一边暗暗的掂量着自身立场,更恨不得现在就马上先出去,等做好了准备再进来。
女仆从身边端来细分的菜碟子,汤盅、浆汁、晶莹剔透的米饭。盛器复古而精美,带有浓浓的贵族宫廷气息。到底是先吃甜品,吃饭?喝汤?点酱?喝茶汤?韩夕仁总觉得来错了时代,手指怎么也拿不下那筷子或汤勺。
最主要是自己也没有半点的胃口。
白月优雅的舀着汤盅,小抿两口,夹着小茶饼点酱吃上半口放一边,举止优雅。袁罗修咕噜咕噜的捧着汤盅,一口吞掉茶饼,吃相和现代人的一样爽快。其他人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来、大致是先喝汤,点茶饼,其他的也没有先来后到的顺序。
封神秀把一盘梨花酥饼放到面前说:“尝尝,小白龙做的,可香了。”
这是一家人吗?韩夕仁琢磨着,小口吃了半个茶饼,口感酥脆,味道鲜美,手艺果然很高。
封神秀簌噜的把他自己那一份虾球倒进嘴里,鼓着腮帮簌簌簌的咬着吞咽,伸手又从餐桌中央的十几盘备份拿两份虾球出来,一倒一吞,一倒一吞,爽快豪迈。备份里只剩下最后一碟虾球,悦兰舟抢先一手拿着全都倒进他的小碗粥面上。
虾球被夺,封神秀嘴撅着老高,一把把餐桌中央的十几碟辈份都捞到面前。悦兰舟眉一横,站起身来拿走四碟放回中央位置。封神秀夺回那四碟,他又拿去四碟。两人一来一往好几个来回,横眉怒眼的瞪得老大。
一个茶饼在争抢中掉落到白月面前的浆汁,他叹了口气说:“罗修,你没教他什么叫尊老爱幼吗?”
袁罗修没理会。悦兰舟用放下抢来的茶饼碟,怒瞪着封神秀说:“什么尊老爱幼,他都没尊敬我,我干嘛尊敬他。”
封神秀朝他吐着舌头说:“就你小气。”
悦兰舟噌的怒站起来指着说:“你…想打架是不是?”
“好了好了…凝珍,再拿些过来,分匀了。”李龙音劝解着说。
“我要二十份虾球。”封神秀得意的坐下。
“二十份,你吃的完吗?”凝珍说。
“我、打、包。”
僵持的气氛维持十来秒钟,白月放下筷子,抿一口茶汤说:“神秀,封老爷的尸体还是尽快处理的好,那么放着对他老人家是不敬。”
“我不想焚他,放家里腐化干净了就把骨头架起来,以后就能每天都见面了。”封神秀咕噜咕噜的把茶汤喝个干净。
白月瞥着他,浅笑着说:“也好,放后院里,烂了刚好给草坪施肥。”
“对哦,施肥……不过,那草本来就挺肥的,要不放你的菜园子。”
“蛆虫会把菜凑吃光的。”
“不有杀虫剂吗?”
“气味太冲。”
“那也是……”
“干脆放烘烤机里把皮肉都去掉,速度快些。”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封神秀欣喜悦然。
砰的一声,悦兰舟拍着桌案瞪着白月说:“还说我不懂尊老爱幼,你又懂不懂就餐礼仪?”
他们这是谈论封柬流的尸体吗?韩夕仁有些懵懂。
“我只是在饭桌上给他一些建议,不算失态吧。”白月优雅的笑着。
“话要好好说,怎么老把人家往歪的带?”李龙音把自己那一份没吃完的茶饼递给白月。
“就是,他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你给教出来的。”悦兰舟说。
“我能把他教成这样都不错了,你们谁有本事?”白月说。
“还本事,毁人不倦。”悦兰舟说。
“你这段时间怎么变得像只斗鸡,罗修出轨了?”白月打趣着。
悦兰舟白了他一眼骂:“出你个大头鬼…”
白月擦着嘴角说:“罗修,别光顾着工作,他独守空房太久了很容易换上更年期的。”
“你…”悦兰舟一脸臊红,气结在胸。
被无视的韩夕仁喝了一口浓郁的梨花香汤,心中实在不爽,又没办法表现出来。封神秀对此全然无趣,只是低着头狼吞虎咽,起码有几天没吃饱了。
想起利用自己的那个小萝莉,不免心头揪痛。
“夕仁,饭菜合胃口吗?”李龙音亲切的话语让他在寒冰中感到一丝的温暖。
“很好吃。谢谢…”
“你刚刚救了神秀,身子弱,要多吃点。”李龙音说。
“谢……谢谢……”再舀一口梨花膳汤,汤汁爽口醇香,入腹暖身。
“神秀虽然是强大的妖怪,可年纪和你一样大,还有些顽皮淘气。以后可能会缠着你一块玩,希望你多多照顾他。”李龙音忽来的委托。
“我…不大擅长和妖怪…有瓜葛。”韩夕仁说。直率一向是他的本色,说出来后刚才堵截心理的气消了大半,可空荡中又堵进了不可预知的恐惧,万一白夜这几个掀桌而起,自己小命可就没了。
封神秀还在低头刨掉第三碗饭。
“那你就再多捅他两刀,等他死透了就没瓜葛了。”白月说。
“我不…不杀妖怪的,也杀不过……”
“他很容易走神,走神的时候最没有防备,看准时机保准能一刀毙命。”白月说。
韩夕仁一时没接下话头的头绪,这白月到底什么心理?说玩笑话说得这么寒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