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年十月初七。
经过三四天的照晒以及宫女太监们的踩踏,初四那天堆在地上的积雪很快便瓷实起来,早晨太阳一出头,总是光线不甚强烈,也能通过溜光的地面反射进人们眼中,刺得睁不开眼。
西直门。
“皇上,”李莲英拉着载湉的手,把他送到西直门,停了下来,转过身子,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道:“宫里规矩,太监不能随意出宫,老奴就只能先把您送到这儿了。”
说罢,李莲英解下系在肩上的黄色包袱,递到载湉面前道:“您长这么大老奴也没给您买过什么东西,老奴是个俗人,也不懂什么诗呀韵的,这是老奴半生的积蓄,也就三百万两,就算是补给您的省亲礼。”
载湉接过包袱,呆望着李莲英。在前世,他对李莲英的全部认识仅仅来源于一本名叫《清末韵事》的杂书,书中极尽笔墨的描写了这个末代太监是怎样在后宫这个泥潭中烧杀抢掠,恶事做尽,可在看看现在,这个背负着千古骂名的恶人竟然甘愿拿出自己的半生积蓄补做自己的省亲礼,这样的人真的会有那么不堪么?
也许一切正应了那句话:历史在美化一个人的同时,总会刻意的丑化一个人。
“谙达,”载湉佯装不解的问道:“起先朕向太后提出要回府省亲的时候太后是极力反对的,可为什么后来又同意了呢?”
载湉问是这样问的,但他的心里却早有了答案,初五那天他从长春宫跪安摆驾乾清宫时,隐隐听到几个宫女在湖边小声议论着。
“哎,你听说了没?李总管的腿昨个儿受了冻伤,最近脾气正暴着呢,这些天可要小心些,一旦被抓了把柄,你我的脑袋怕是留不住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今儿早上有个小太监不小心办错了事,被李总管拉出去打了一百大板,现在还在床上昏迷着呢!”
“是吗?一百板子换做是我怕是早就死了。”
“所以要当心些呢!”
载湉一听这话便明白了那天李莲英为什么要急着把自己打发走,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太后本来就对自己虎视眈眈,一旦在被抓住和总管太监勾结,自己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人们不是常说“感激放在嘴上不如放在心里有价值”么?
“这个……哦,对了,”李莲英眼珠一转,一拍脑门,佯装大悟,道,“皇上不说老奴险些忘了。这几年民间极不太平,经常就窜出一伙刁民要搞什麽刺杀,太后也是担心这次省亲搞得太隆重会对您的安全构成威胁,所以这次省亲只有您和小贵子两个人,太后她老人家宅心仁厚,担心您会出什么意外,便从历届的武状元中挑出了两个高手来护卫您的安全。”
说罢,李莲英把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两个手按剑柄的男子叫了出来,先是一次介绍了一番,随即肃然道:“皇上这一路上的安全就全权交由你二人了,但有丝毫差池,且不说太后,咱家就先剁了你二人的爪子,听到了没有!”
“喳!”
“喳!”
二人单膝下跪应道。
旋即,李莲英朝着一直站在载湉身后的小贵子道:“你也别闲着,一路上皇上的起居饮食就由你负责了,省亲回来,但听得皇上口中说出一丝不满,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照顾皇上是奴才的职责所在,奴才定会尽心尽力,保护好皇上。”小贵子躬身道。
载湉摆了摆手,道:“谙达不必担心,朕自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李莲英躬身道:“那老奴就能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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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关将近,虽是冬季,街上却也热闹非常,沿途的叫卖声,炮仗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有几个小孩而相互追赶嬉戏着,抑或是蹲在自己家门口捂着耳朵点炮仗。大人们也没闲着,赶着叫驴挥着鞭,跑去外地置办年货,因了这些场景,平日里死气沉沉的京师登时热闹起来。
这是载湉第一次上街晃悠,在醇王府是这样,在皇宫也是这样。不过对于一个穿越者,尤其是一个前世把北京当做自己家的穿越者来说,纵使这辈子没有走过北京城,却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
正当载湉,小贵子等四人向醇王府开进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边扭头喊着“娘,你快些,不然一会儿就完了”一边朝载湉四人跑来。适时正值载湉在向小贵子小声交代着日后的日程安排,自是没有看到小女孩的到来,于是,二人很巧合地撞在一起。
女孩儿身子轻,撞在载湉身上虽然后退了几步,却也很快恢复了平衡,载湉比较惨被这小女孩猝不及防的一撞,猛地后退几步瘫坐在了地上。
时人都是吃着忠君爱国的墨水长大的,因此,对于和皇帝接触的每一个人都很小心,即使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
紧跟在载湉身后的两个侍卫一见有人撞倒了载湉,登时拔出手中的佩剑,旋风般的挡在了载湉前面。小女孩哪见过这种场面,在以往撞了人说一声对不起也就完事儿了,顶多被人训斥几句,可这回对方却是拔出了冷森森的利剑!
小女孩站在原地楞了一会,旋即便没头没脑的哭了起来。两个侍卫也很纳闷,自他们进宫以来大多都是以命相抵,抑或是迅速自尽,可是从来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算什么,新式的刺杀方法么?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从远处跑了过来,抱起女孩哄了半天,待她安静后才躬身道:“实在对不起,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光想着看热闹,你们就饶了她这一回吧。”说完又连连鞠了几个躬。
“热闹?”载湉揉了揉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侍卫,道:“什么热闹?”
那个妇女一听这话着实讶异了半晌,上下打量着载湉道:“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