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无边的黑暗,这黑暗里是死一般的静寂,在这黑暗的裹挟之中一切都是徒劳,身体也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然而有一双眼睛游离于身躯之外眼睁睁的看着身体溺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突然一道光柱划破了这无边的黑暗,这光越来越强烈,转眼之间又仿佛置身于烈日炎炎的荒漠,每一寸肌肤都被这烈日灼烧着,炎炎的荒漠仿佛一片无尽的熔岩地域,剧烈地炙烤着脆弱的灵魂,忽然天色骤变,那烈日暗淡了下去,炎炎的荒漠变成了一片冰冷的雪原,寒风吹袭,透骨的寒意传来,血液似乎也要凝固。剧烈的疼痛再也无法忍受,王天赐大喊道:妈妈,救我!猛然睁开双眼。
只见一群人欢呼道:醒了醒了,朱先生果然医术高明。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郎中将手搭王天赐脉搏捻须冥想片刻,又将手贴上王天赐额头道:这孩子内脏严重受损,本来命不久矣,老夫也没有把握救活他,他今日醒来实在是命大。又拨看王天赐瞳仁道:只需静养,月余便可痊愈。
众人欢喜无限,皆言老者医术高明。
一老者道:恩公今日醒来,全赖朱先生,老夫代替朱家村老小拜谢朱先生。说罢抱拳就拜。村民们齐拜道:多谢朱先生。
那郎中轻摇袍袖道:不必谢我,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你们只要照此药方温火慢熬,以茯苓为药引趁热服下,月余便可痊愈。又叮嘱道:重伤初愈切记要静养。那老者将药方接下道:老夫记下了,有劳朱先生。那郎中背起药箱转身而去,村民们皆向朱先生送行道:朱先生慢走。
那老者对一名壮年汉子道:朱豹,你快去照朱先生开的药方抓药些来,若少些稀奇药物只管叫人去到山上去采,万不可误了事。那汉子道:村长放心,我这就去,说罢大步流星去了。那村长又道:大伙都回去吧,恩公需要静养,这里由老夫照料即可。众村民便纷纷告辞而去。
王天赐满腹疑团,记得那日在安阳城外被黑衣人掷昏,之后的情形便不记得了,不知为何竟到了此处。只觉此刻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想转头观望,不料略一转头脖子如断了一般,疼的满身冷汗直欲昏厥,心知自己受伤之重。那日黑衣人愤怒将自己掷出,一掷之力必然惊人,如今未死,想必是那积雪缓冲之功,看情形应该是这些人救了自己性命,也不知道父母可安好。
又听众人交谈都称自己为恩公,更是大惑不解,心道他们救我性命为何反叫我恩公?一时心乱如麻,顿觉头疼欲裂不由得叫出声来。
那被称为村长的老者来到床前喜道:恩公你可醒了,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王天赐心道这人必是那村长,便欲问明事缘由及父母下落,张口道:你……,话一出口只觉血气上涌,天璇地转,想不到竟然伤的如此严重,心中有无数谜团,苦于口不能言,一时心急如焚。
那村长忙道:恩公莫动了伤口,老朽知道恩公定有许多疑问,且听老朽慢慢道来,若恩公想听只需睁下眼睛若不想听闭上眼睛即可,不必说话。王天赐急忙眨眨眼睛,那村长道:此处是朱家村,老朽是这里的村长,大家叫我村长或是朱老汉,日后恩公也可以这样称呼我。轻轻一笑,接着道:村里人都姓朱,有三十多户人家。老朽家里本来有一子一孙女,哎可惜现在只剩下我和孙女小妍两个人了。说道此止不住哽咽起来,似有莫大悲伤。
过了片刻村长接着说道:我们世代打猎为生,虽不能富贵但颇能温饱,此处偏僻官府也不曾造册纳税,道是个无忧无虑的人间乐土,谁料三个月前村边来了头猛虎,这老虎着实厉害,本来猎虎捕熊对于我们猎户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可叹这老虎凶猛异常,不出几日便有数人伤于虎口,可怜的那儿子也……哎……我儿朱猛也被老虎吃了……说到此处忍不住嚎啕大哭,片刻方止,又道:老朽只此一子,丧子之痛实是刻骨铭心,若不是放心不下我那小孙女我真是不想活了。说罢老泪纵横又哭了起来。
王天赐心中恻然,想到父母生死未明,不禁也落下泪来。
过了良久那村长道:老朽失态。又见王天赐泪流满面,心中甚是感动。接着说:生死有命,恩公不必伤怀,猛虎伤村中之人过半,大家用尽千方百计却是奈何猛虎不得,不得已老朽命人去各大城镇贴满告示,若有人驱逐猛虎愿重金酬谢,谁知告示贴了月余徒伤了许多打虎英雄的性命,从此再没有人来打虎了。
直到十天前,有一个头戴面纱的人驾马车来到村中,将一头老虎从车中抛出,对村民说:猛虎已除,请你们村长出来。村民忙呼老朽去看,果然是那条为害的吊颈白额猛虎。老朽领村民跪拜称谢,那人不受,说道:打虎者另有其人,这打虎人就这车中,深受重伤,需你们全力救治。村民都说,谁打了老虎,谁就是本村恩人,自然要诚心相待,老朽顺应村民之意对那人说:打虎之恩我朱家庄人必报,恩公若有损伤我们自当竭尽所能救治。那人点头道:如此就好。又向恩公所乘马车拜了三拜,良久又向恩公所乘车马祝道:望你安然无恙。临走留下一个包裹给老朽,对老朽说:若恩公康复便交予恩公,若恩公不幸便将此物与恩公一并葬了。
王天赐越听越奇,自从那日被黑衣人掷出之后,昏睡至今,如何能去打那猛虎?想必定是那送他来此之人打的。但此人为何救自己?此人是谁?赵家姐姐似乎与那戍将早就相识。赵家姐姐既不肯交出秘籍救自己想必不会送自己至此。许多缘由实在是难以理解,加之重伤初醒,想了这许多事头疼欲裂,只好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村长见王天赐闭目养神道:恩公重伤初愈,多多歇息,老朽给恩公熬药去。
这朱家庄之人秉性纯良,大家都把王天赐当作恩人看待,常送些山珍灵来。朱老汉代王天赐一一收下,平日朱老汉外出处理事务,便只留小妍照顾天赐。却说这小妍与天赐年龄相若,长得灵秀可爱,瓜子脸上镶这一双秋水般的眼睛,说话悦耳动听,两个小酒窝妆点着俏丽脸颊越发显得可爱。因见王天赐年纪不大,竟能打死猛虎,很是崇拜。对王天赐悉心照料。王天赐口不能言,终日卧床甚是无聊,不免心情烦闷。
小妍歌声优美,声如黄莺,唱起歌来飘飘洒洒如珠如玉,使人忘忧愁,常唱些山歌儿给王天赐解闷,如此二人更加亲密起来。过了些日子王天赐身体慢慢恢复,逐渐能开口讲话,小妍虽生长于山野之间但她灵秀聪慧,与天赐有说不完的话。
一日朱豹又带了些山珍前来探望,道:恩公,我今日在山上猎了只鹿,这鹿茸拿来给恩公补补身子。王天赐心中恻然道:朱叔叔,请你告诉大家以后切莫叫我恩公了,那老虎不是我打死的,我的伤也不是老虎所为。
朱豹茫然道:恩公何处此言?小妍亦觉难以置信。
多日心结终于说了出来,王天赐感觉舒服多了,对小妍道:小妍妹妹,你去叫朱爷爷来,我有话要和爷爷说。不多时小妍便将朱老汉请了过来。
王天赐道:朱爷爷,实不相瞒,那猛虎并不是我打死的,我也并非猛虎所伤,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又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朱老汉思虑良久道:以你之言推断,一定是送你来此之人杀了猛虎,但这人既然说猛虎是你杀的,应该是你的朋友。又叹道:老虎既已死,谁杀的已不重要。
对朱豹及小妍道:即便老虎不是恩公所杀,也必然是恩公天儿的朋友所杀。恩公的朋友杀虎为我们除害,又将恩公托付我们,我们自然要尽力救治。
朱豹道:村长说的是,莫说恩公的朋友除了虎患,就算陌生人落难我们也应当竭力救助。
朱老汉点头赞同道:正是,又道:恩公是被仇家所伤,为防仇家寻仇,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你回去告诉村民莫向外人提起恩公之事。
朱豹道:我这就去办。转身去了。
王天赐对朱老汉道:爷爷,我无功于村里,以后再莫叫我恩公了。
朱老汉心伤他父母生死未卜,家人离散,年纪轻轻孤身一人,叹道:你与小妍年纪相若,以后我就叫你天儿吧。这天儿二字本是父母对天赐的称呼,今日听想到这个称呼,想起父母生死未卜,不由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朱老汉安慰道:天儿,好好养伤,不要难过,老朽明日便让朱豹带些人去安阳寻你父母下落。
数日之后朱豹回报道:安阳城北七里发现尚书王大人之墓。王天赐闻此噩耗,心伤欲死,定要亲自求证。朱老汉让朱豹驾马车载王天赐到墓碑处,当时正值深冬,冷风呼号,霜雪堆积,只见孤野茫茫衰草凄凄,墓碑之上分明写着“尚书王大人及夫人之墓”别无他字。又见那坟土色尚新,显然是新立不久,王天赐心知这是父母之墓无疑,遥想数月之前音容笑貌仍在,如今却生死两隔,叫人难以相信,伏碑痛哭,从早及暮,不发一言。
朱老汉劝慰道:天儿,你若想为父母报仇,就不应如此自暴自弃。王天赐忽然惊醒,向天立誓道:苍天在上,我王天赐必杀贼人替父母报仇,若违此誓,天人共弃!
朱老汉拿出一个包裹对王天赐道:这是那日送你来的人留下的,那人曾说,若你康复便将包裹送给你,假若你不幸就将包裹给你陪葬。
王天赐打开包裹只见一柄一尺来长的木柄短剑,另有半本旧书,和一些金银元宝。朱老汉道:这必是要你用此剑报家仇,这些银两是供他日行走江湖之用,只是这半本破书不知有何用处。王天赐见书上写着《养生仙术》几个字,便知这就是那日众贼企图夺取的《逍遥经》。心知这本书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之物,所载武功必定惊世骇俗,用心修习,则报仇有望,又将那短剑拔出,只见一道寒霜恰似火凤腾空,更兼利刃破空之声恰似龙吟。当是难得的宝刃。
朱老汉叹道:老朽打了这么多年猎诸般武器都曾见过,还未见过如此利刃,只可惜短了些。王天赐道:这必是救我之人供我防身之用,要我好好修炼武功,手刃仇人。
这逍遥经共有五章,第一章内功名秋水诀,第二章轻功名逍遥游,第三章剑法名说剑,第四章记载点穴疗伤之法名坐忘我第五章仅天道两个字,内容不详。
王天赐所得为前半卷,虽然目录仍在,但残卷仅包含秋水诀和逍遥游,王天赐复仇心切日日依照书籍所载勤加练习,逍遥游轻功神妙无穷,行起功来飘逸潇洒,动静如风,深和逍遥二字。小妍见王天赐轻功飘逸潇洒,心中喜欢,又见王天赐练日日练功,孤身无聊,便也跟着王天赐一起练了起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又过了四个春秋,王天赐武功已经略有小成。
一日朱老汉将天赐叫到跟前道:天儿,这几年来你多次要行走江湖去找寻你家仇人,只因你太年幼而且武功未成又不知仇人是谁,倘若流落江湖只会枉送了性命,所以我一直不许。时至今日你武功略有所成,我也不在拦你,你今日便收拾行装,下山去吧。
王天赐本渴望下山报那血仇,但今日朱老汉应允自己下山,竟只觉五味杂陈殊无欢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木然从小妍手里接过包裹,良久才焕然醒悟,对朱老汉拜道:朱爷爷,天儿若不死,他日一定会回来看望您老人家。
这四年三人朝夕相对,此时离别不免心中难过,朱老汉扶起王天赐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天儿下山之后一定要隐去本名,万事小心,不要轻信人言,凡事三思而后行。
王天赐再拜道:天儿谨记爷爷教诲,天儿去了。说罢又见小妍满目眼泪,神色凄苦,心中更是不舍,小妍道:天赐哥哥,你真要走了么?王天赐回想二人相处的时光,不忍说出离别二字,只向小妍轻轻点头垂首不语。
小研轻轻理了理王天赐的鬓角幽幽地说:天赐哥哥来的时候还没小妍高,现在已经比小妍高一头了,天赐哥哥长大了,是个大男子汉了,终于要下山去了。说罢两行清泪划破朱颜。
这四年来二人朝夕相对,过往的日子历历在目仿如昨日,今日一别也许永无相见之日,难免心伤欲死,王天赐执小研之手,只觉纵有千言万语终无言以对,恋恋不舍。
朱老汉叹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天儿你先到安阳去看看有没有线索,再另谋打算把,如若遇到困难,记得朱家庄永远是你的家。
王天赐然道:孩儿明白。又拜了三拜,带上朱老汉准备的行包袱起身离去了。
王天赐被包袱且行,心想今日下山一定要查明真相,报仇雪恨。暗想江湖风波恶,又叹自己孤身一人,少不更事,天下虽大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只觉唯有这朱家庄才是自己温暖的家,一定要早日报家仇回来看望朱爷爷和小妍。
刚走不远,便有人喊道:天儿留步!来人却是朱老汉和小妍,朱老汉叹道:天儿,让小妍随你去吧,她日日陪你习武练剑,功夫虽不及你,但也不至于拖累你,你这一走孤苦伶仃,我放心不下,恐怕小妍也再无欢喜之日,不如让她随你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王天赐大喜,拉着小妍齐向朱老汉跪拜道:多谢爷爷。朱老汉问道:为何谢我?二人四目相望无言以对。朱老汉又道:天儿,你要好好善待小妍。王天赐拜称是。
朱老汉又对小妍道:小妍你日后再不可胡闹,要听你天儿的话。小妍亦拜称是。朱老汉再叹道:女大不中留,儿孙自有儿孙福,去吧去吧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