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瞬息万变的战争中,往往会有许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出现。
当帕多瓦城门后的罗马士兵们已经抽出明晃晃的刀剑时,城墙上的弓箭队突然兴奋的欢呼起来,弓箭队的队长激动地冲着城下大喊:“将军!干掉了!攻城车被烧毁啦!”
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城门后的士兵们也兴奋的欢呼起来,他们心里很清楚,敌人再也不会进入城门,帕多瓦有救了!
刚才还紧张的马里乌斯此刻已经放下了一半的心,他马上命令两队青年军快速上城去支援城上的战斗,这一刻,马里乌斯愉悦地感觉到胜利的天平开始倾向罗马一边了。
当弓箭手们射完箭袋中的最后一枝箭时,在马里乌斯的命令下,他们走下城墙集中到城门处休息,他们的近战能力极差,不过没关系了,城墙上希腊人的进攻已经显得虚弱无力了,胜负已快要见分晓,不再需要他们出力了,不只马里乌斯这样想,很多罗马士兵都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似乎看到胜利的光环就要戴到他们的头上了,在一片乐观轻敌的心态下,罗马人的悲剧就要拉开序幕了,他们马上就要戴到头上的胜利光环瞬间就变成了敌人手中无情的大刀。
当所有人都关注攻城车和云梯上的战斗时,那座高高的攻城塔被罗马人忽略了,他们认为那座塔里载不了多少士兵,而且在那一方向的城墙角楼还驻有一整队精力充沛的青年军。
当攻城塔靠近角楼的城墙时,那些青年军虽然奋力的掷出标枪,但都深深地扎入了攻城塔那厚厚的木板上,里面的希腊人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带队的队长正是那个挨了几十鞭子的青年军百夫长,他那颗胆怯的心将会把整个帕多瓦放在希腊人的屠刀之下。
攻城塔靠上城墙后,前面那带着尖刺的门板轰然翻倒在罗马青年军那密集的队形中,一下子就有十几个青年军被砸死或刺死。随后一百多名身穿红色长袍,手握黄铜圆盾和锋利长矛的希腊士兵跳了下来,这些如狼似虎的汉子是希腊军队中的真正精锐,他们是著名的斯巴达重步兵。
罗马青年军不过是轻步兵而已,在面对这些同样穿着红色战袍的斯巴达重步兵时,他们显得力不从心,原本整齐的队列很快就被冲得大乱,城下的希腊弓箭手也趁机连连发箭,罗马士兵虽然能侥幸躲过斯巴达重步兵的进攻,却很有可能被城下的冷箭射中,可是想要躲城下的冷箭,就可能因为分神而被城上的斯巴达重步兵所伤,就在这种难受的战斗境况下,罗马青年军成片成片的倒在血泊中。
青年军百夫长的神经彻底崩溃了,他转身就跑,不料被一具罗马人的尸体绊倒,一个斯巴达重步兵发现了他,用手中长枪一挑,这个青年军的百夫长惨叫着从城墙上摔了下去,随着一声沉闷的声音,地上多了一滩烂肉。
当马里乌斯发现角楼上的严峻情况时,那一边的城墙上已经站满了斯巴达重步兵,防守角楼的一百六十名青年军全部死亡,无一生还。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一队斯巴达重步兵的成功,多达四、五百的希腊重步兵正急速向攻城塔这边的角楼涌来。
马里乌斯看着角楼那边希腊人越来越多,心中一阵惊慌,忙抽调其它守城的青年军前去抵挡,这些可怜的青年军已经战了半日,一个个疲惫不堪,接到命令后好不容易跑到角楼,却被以逸待劳的斯巴达重步兵杀得丢盔弃甲,伤亡惨重。
更糟的是,由于部分兵力从城墙转移到角楼,造成城门两侧城墙上的兵力骤减,那些拼命爬云梯的希腊步兵,很快就冲上了兵力薄弱的城墙,他们汹涌的进攻浪潮终于冲垮了罗马人那单薄的防波堤,这些跳上城墙的希腊老兵们,终于得以施展他们丰富的战斗技能,他们向城上幸存的青年军疯狂刺杀,以不可抵当之势一举夺取了城门楼。
当这些兴奋的希腊步兵转动绞盘打开城门时,早已等在城外的一千多名希腊步兵、骑兵、弓箭兵以及将军卫队如潮水般涌进了瑟瑟发抖的帕多瓦。
希腊人冲进城时,城门内侧正在休息的两队弓箭兵首当其冲,这些只善长远程攻击的弓箭兵并没有退缩,他们勇敢的抽出几乎无用的短刀,与涌进城来的希腊步兵展开了搏斗,但是,无论他们如何英勇,他们那差劲的近战力和完全没有防护的装备,在面对希腊步兵组成的枪墙时,就注定他们的努力将是徒劳的。
很快,这些‘不自量力’的弓箭兵就被希腊军队的大潮淹没了,地上留下了大片身穿红色战衣的尸体,三百多人的弓箭兵中,只有八十多人从这惊涛骇浪中幸存下来。
马里乌斯的卫队骑兵也赶到了血肉模糊的城门,但却被几百个希腊骑兵围住了,这些希腊骑兵虽然没有装备重铠和盾牌,却正因为如此而更加灵活,手中的长枪不断向包围圈中的罗马骑兵狠捅。
马里乌斯左拼右杀,带着卫队骑兵和轻骑兵奋力拼杀,但终因敌我兵力悬殊太大,在损失了一百多名骑兵后,只带着七、八个骑兵退回了城市的中心广场。
当马里乌斯浑身是血地赶到广场时,他伤心的看到,所有的兵力除了自己带的骑兵外,只剩下八十多个弓箭手和一百多个筋疲力尽的青年军了。
“最后的时刻到了!罗马的士兵们!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这两条都是死路。一个是在逃跑中被毫无荣誉的杀死,一个是在英勇的战斗中充满荣誉的高贵的死去,你们选择哪一种?”马里乌斯已经抱定必死的决心了。
“高贵的死去!”这一百人的喊声回荡在帕多瓦的天空,似乎他们拥有千军万马一般。
希腊人过来了,一张张冷酷的面孔下挺出一排排冰冷的长矛,这些在罗马人拼死抵抗下损失了大量兵力的希腊人已经丢掉了他们作为人类最后的一点仁慈,他们要发泄内心的愤恨,他们要把这些仍然不肯投降的罗马人刺穿、砍倒、踏扁、碾碎!
残酷至极的肉搏开始了!罗马士兵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希腊人砍去,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刀枪砍刺进人体的声音不断刺激着双方早已发狂的士兵,每一个罗马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自己倒下之前尽量多杀死几个希腊人。
激战中,马里乌斯叫来一名体力尚佳的士兵,对他命令道:“快找机会逃出城去,告诉我们的人,希腊人最可怕的是长枪队,一定要想出好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总督大人,我要跟你……”倔强的士兵不想离开尊敬的长官。
“别费话了!告诉我妻子,罗马叛徒普沃德斯投靠了希腊。”马里乌斯清楚,法迪娅知道的事情,赵胜一定会知道,告诉了赵胜仇家的下落,也算是多少还了一点人情,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接受命令的士兵含泪转身,在马里乌斯和其它士兵的拼死掩护下,他冲出了广场上希腊人的包围。
马里乌斯欣慰地看着那个带着希望的士兵远去,心里多少放了点心,可他不知道,那个士兵仅仅是冲出了广场而已,在进入街道准备奔向城门时,被随后赶来的普沃德斯撞上了。
随着身边最后一名罗马士兵的倒下,马里乌斯被几百名满身血污的希腊人包围了。
够本了!广场上希腊人的尸体远远超过罗马人的,这些罗马士兵虽然大多是新兵,但他们都是好样的。
他是在帕多瓦的最后一个罗马军人,已经疲惫得连剑都举不动的马里乌斯向着南方远眺,那是尤利乌斯家族的首都亚雷提恩的方向。
法迪娅,我亲爱的妻子,我再也不能目睹你那娇美的容貌了!罗马的中心,我再也看不到你那雄伟的建筑了!
“马里乌斯!”一个疯狂的声音从希腊队伍中响起,仿佛是从地狱传出来的。
靠着仅存意识支撑着才能站住的马里乌斯扭头望去,他的心瞬间就凝结成了冰块。
被他削去一只耳朵的普沃德斯从希腊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身后还带着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那个送信的罗马士兵。
“我不知道你让他传达什么口信,这个小兵嘴还真硬。”说着,普沃德斯用沾满鲜血的拳头用力的打在那个罗马士兵的头上,“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很想知道,他的脖子是否和他的嘴巴一样硬。”言毕,挥起手中的剑,一道血光闪过。
“还记得在帕多瓦总督官邸里你我的会面吧。”说着,普沃德斯用一块丝帕擦了擦沾满罗马士兵鲜血的脸,又摸了摸那早已没有耳朵的位置,“你当日威风时,有没有想过今天,我承认我普沃德斯不是个英雄,但我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你现在一定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吧。”普沃德斯面对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马里乌斯侃侃而谈,他在享受这种复仇的快感。
“嚓!”的一声。
“啊!”马里乌斯惨叫着,他的一条手臂被普沃德斯砍断了。
“你当初夺走我一个小的,我今天就取下你一个大的,算是利息吧。”普沃德斯撇着嘴,欣赏着马里乌斯痛苦的样子,“不过,你当初没有杀我,我很感激,所以,我现在决定,我也不会亲手杀死你。”说到这里,普沃德斯后退了几步,向着那些希腊士兵做了一个潇洒的手势。
卑鄙的普沃德斯没有给马里乌斯投降的机会,当然,就是给了也没用,但他们甚至连让他说句遗言的机会也没有给他。
几十支长矛几乎同时刺进了马里乌斯的身体,又从另一侧透了出来,当这些长矛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时,这个早已没有生命的躯体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倒在帕多瓦那浸透了鲜血的广场上。
希腊人终于拿下了帕多瓦,但他们是在付出巨大代价的基础上得到的。
是役,罗马守军一千六百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除了以那个胆小的百夫长为首的十几个人消极避战之外,没有一个人投降或是逃跑。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让一千八百六十个希腊人永远倒在了帕多瓦。
身经百战的希腊副将色诺芬尼望着散落了近三千五百具尸体的帕多瓦,感到一阵阵的心痛,失去那么多士兵的痛苦让他失去了理智,他举起手中那把仍在滴着罗马军人鲜血的短剑,将它又指向了帕多瓦无数面色惊恐的百姓。
太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洒在被鲜血染红的帕多瓦城墙上,阵阵晚风带着呜咽的声音,不断刮过已经没有木门的城门洞,那是无数被屠杀的帕多瓦百姓的哭声,那是活着的人为死去的勇士在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