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脚下大小不一的光滑卵石,两个人有些心烦地看着那承载着片片薄冰的河水缓缓地在眼前流淌,除了偶尔有片片黄叶浮在冰上,诺大个波河上竟看不到半个人影。
“我说‘拿弓的’!”塞古都斯见坎布吉亚整天弓不离身,还经常拿自己寻开心,便不管坎布吉亚愿不愿意,改称他为‘拿弓的’,“照我说啊!现在我们和希腊人正在波河打仗,就算是有渔夫,恐怕也没有胆子出来打渔吧?”
坎布吉亚并不在乎塞古都斯叫他‘拿弓的’,相反到是觉得这样叫起来挺亲切的,塞古都斯说话的时候,他正专注地看着河面。
“嗯!这一次你还真是聪明了一回,不再是猪脑子了!”听到塞古都斯在一旁发问,坎布吉亚便有些调侃地回应着,反正两个也没有别的事情,如果再不自己找点乐子,那还真是要烦闷死。
“那你说说!我们今天能遇到渔民吗?”塞古都斯见坎布吉亚夸自己聪明,立刻来了兴致,想再深入地谈下去。
“能不能遇到渔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天我们会遇到一条大鱼,晚上要有烤鱼吃了。”说着,坎布吉亚把身上背的弓摘下,从箭袋中抽出一只箭搭到了弦上,对着河水慢慢地张开了弓。
塞古都斯见坎布吉亚举动异常,立刻也抽出短剑,睁大了眼睛向箭头所指的水下张望。
河水虽然很清,但起伏的微波和不时滑过的薄冰改变了水下的影象,无论是水草还是河石,在岸上人看起来都是形散影动,其状怪异。
潺潺的水流下,数条黑形在鱼鳞般的水纹下迤逦而过,却不曾留意危险的临近,当然,它们的危险并非来自岸上的坎布吉亚手中的利箭,而是尾随而至的另一条更大的身影。
坎布吉亚本是用箭瞄着几尾大鱼,却不料蓦地发现一条人影在水中如鬼魅般游荡,破水潜行的姿态甚至比那些正在惊慌逃命的大鱼更要矫健。
似乎是发现了岸上执弓仗剑的两人,那个人影竟然灵活地转换方向,向着相反的方向游去,似乎是有意避开岸上的人。
“嗖!”地一声,坎布吉亚那劲力十足的利箭钻入了暗流涌动的河水之中,在入水时激起的水花还不曾消失前,利箭已经带着一串极细的汽泡深深地嵌入了河底一道石缝中,差一点就钉在潜水者的头上。
这是一个警告!因为,坎布吉亚的第二支箭已经上弦,正蓄势待发,直指向潜水者那光滑泛白的后背。
“哗啦!”
飞溅起的水花泼向四周,刺耳的破水之声搅动了这个秋日午后的宁静,一个矫健的身影像箭一样从水中射了出来,几个翻身就到了岸边,在两个罗马军官的呆呆凝望中,像尊神像般耸立在岸边。
“不会是海神波赛冬吧?”望着面前这个浑身升腾起热气的金发少年,塞古都斯脸上浮起虔诚的神色,一边敬畏地张着眼睛,一边头也不侧地询问坎布吉亚,似乎是想得到一种肯定。
“他是凡人,绝不是神!”闻着那个少年身上淡淡的鱼腥味,看着冰凉的河水从那个人的卷发上不断滴到肩头,再由肩头滑向后背和前胸,滑过强健的肌肉,滑过绑着鱼篓的麻绳,坎布吉亚很快就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面前这个几乎赤着身子的少年竟然在凉意瑟瑟的秋风中丝毫不觉寒冷,着实让坎布吉亚感到很是惊奇,而且,他在水下畅游的那种自在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钦佩。
“渔夫!”少年在面对坎布吉亚的利箭时,竟然没有丝毫的慌张。
“唉!他是渔夫呀!”塞古都斯心里一阵高兴,急忙踢了坎布吉亚一脚,提醒他。
“别吵!我知道他是渔夫。”坎布吉亚的警惕性很高,他把手中的箭又向前靠了靠,几乎顶到了少年的脖子上,“你怎么证明你是渔夫?有渔网吗?”
“你们看我,我这身上,能带,带,带得了渔网吗?”少年拍了拍结实的胸肌,又抖了抖紧身的短裤。
“没有渔网也叫渔夫?”坎布吉亚听他说话,这才发现他是一个结巴,但是这样也不能让人放松对他的警惕,因此,坎布吉亚仍是不相信地盯着他。
“我的渔,渔网在家,家里,要不要我,我,我拿来证明给,给你们看?”转身向远处的林中一指,口齿不太灵活的少年的眼中却闪出一股狡黠的光芒。
“好啊!你去拿吧。”塞古都斯终于抢上话了,生怕人家不去,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正需要一张渔网呢!我们给钱,我们买!”说着从身上摸出了一块银币,在那个年代的贫民阶层,银币并不常见,塞古都斯觉得这个渔夫一定会卖的。
坎布吉亚在一旁一个劲地冲着塞古都斯挤着眼睛,可是塞古都斯却没有看到,气得坎布吉亚松开了弓统,一弓打在他的头上。
“平时该说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不该说的时候你却说这么多。”坎布吉亚实在是忍不住了,接连敲了他好几下。
“噗!”地一声水响,让正在教训塞古都斯的坎布吉亚心中一凉,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塞古都斯仍然保持着躲避坎布吉亚的姿势,但是头却扭向了河的方向,他惊奇地发现,刚才站在岸边的少年不见了,奔流的波河中只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在随波逐流中渐渐变浅变小。
“今晚我会带渔网来的!”一个声音在水波上回荡,似乎还带着阵阵水气,就像是来自深深的河水底部。
“完了,让他跑了!”坎布吉亚仔细地在河面上搜索,清沏见底的河水中横垣着一块块巨大的圆滑河石以及数不清的细小卵石,就是没有那个人的身影,甚至连一条鱼也看不到,坎布吉来不禁火了起来,“都是你这个笨猪!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话,刚才要不是为了打你,怎么会让他跑掉?”
塞古都斯似乎也意识到少年的逃脱跟自己有关,因此,当坎布吉亚骂他的时候,他也没太在意,更没有反驳,只是撇了撇那张大嘴,翻了翻鱼眼般的大眼珠。
再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看看天色将晚,两个人只好返回兵营。
回到军营时,太阳已西下,满天的霞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在见到赵胜时,坎布吉亚心头的怒气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掉,他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一个劲地喝着冰凉的井水,凭由塞古都斯在那里笨嘴笨舌地跟赵胜讲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你说那个人水性很好?”一听坎布吉亚在称赞那个少年渔夫,赵胜蓦地从椅子上站起,“快带我去找他,这样的人才我们有大用。”
最近一直在研究欧非地图的赵胜已经渐渐意识到地中海的重要性,繁荣的海上贸易,便利的通商航道,让这一大片水域有着非常诱人的前景,地图上显示,环地中海沿岸有许多国家,他们大多是靠着海上贸易来维持国内的正常运转的,看得多了,在赵胜的脑中便有了一个设想,如果控制了地中海上的贸易,那么就可以通过经济方面来对临海的敌对国家进行制裁,这对千辛万苦劳师远征的陆军要有非常大的帮助。
如果要实现这个目标,那就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海军,而现在,不只是尤利乌斯家族,就是整个罗马阵营都没有一支像样的舰队,自保尚且不足,更别提要控制整个地中海了。
“大哥是想建立一支强大的舰队?”一直对赵胜优礼有加的摩利列突然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赵胜,提问时的神情有些慌张,就像是一只被惊吓的兔子。
“一想到与希腊的战事还要旷日持久,就觉得心里很沉重,而整训出一支足够强大的舰队,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许多问题。”虽然留意到了摩利列的异常反应,但赵胜仍是平静地回答着,尽管他觉得这个小兄弟越来越奇怪,但不好在众人面前让他为难。
摩利列不再说话了,而是表情怪异地坐到了角落,低着头又开始了习惯性的沉思。
赵胜看着摩利列,就像在浓密的雾霾中欣赏远处的高山,虽然影影绰绰,但却无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