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赵胜几个人跟着塞古都斯他们来到了白天见到渔夫的地方。
还是那片布满光滑卵石的河滩,还是那欢快流动的河水,却不见了白天那个海神般自信的渔夫。
“他不会是因为害怕不敢来了吧?”塞古都斯提着火把四周走了一圈,仍是没有见到渔夫,不免有些担心了。
“他绝不是胆小鬼,也许是遇以什么事情了。”坎布吉亚摇着头,他绝不相信白天那个勇武的如天神一般的少年会是一个胆小鬼。
“熄掉火把,沿河向下游寻找。”赵胜发现这段河道比大桥那边要窄了许多,岸边的弓箭手完全可以射到对岸,如果希腊人在对面有埋伏,那自己这边几个拿着火把的人将会成为弓箭手最好的目标。
又走了大概两、三里路,耳尖的摩利列突然听到对岸隐约传来打骂的声音。
“听!对岸好像有人!”轻声地提醒着大家,耳听八方的赵胜已经捕捉到了对岸远处一些细微的响动。
“啪!”的一声鞭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而随即传过来的叫骂声更是被赵胜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抓不到鱼,老子们吃什么?”
“你的父亲还在我们手里,要是明天中午还不能拿来二十斤鱼,小心我让你给老头子收尸!喂!你到底能不能拿来?别在这里给我装死啊!”
隔着波河,隐身在几块巨石后面的赵胜他们偷眼向对崖望去,只见十只火把照亮了一片树林,一颗树上绑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少年,看样子好像是很虚弱,借着火光,还能隐隐看到赤着的上身有道道血痕。
一个手拿马鞭的希腊军官正叉着腰站在少年的面前,看他那喘着粗气的样子似乎是刚才打累了。
“是不是他?”赵胜指着被绑的少年问正在睁大眼睛向对岸观看的坎布吉亚。
“看着像,有点远,看不太清,但从身形上看,八九不离十!”月色偏暗,火把的光亮又不稳定,隔着一条波河,确实是看不太清楚人的面部细节,更何况那个被绑的少年是低垂着头,除了那一头的卷曲黄发,根本就看不清他的相貌。
这时,树林中有一个士兵举着火把走到了那个希腊军官的面前,似乎是天生的大嗓门,他一张口就发出了大大的响声。
“十夫长,这小子不是号称水鬼吗!据说潜水很有一套,我看不如用泥巴封住他的口鼻,看他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这个脸上留着一块刀疤的士兵凑过来向他的长官献计。
“好办法!快去弄些泥巴来。”十夫长高兴地笑了起来,立刻吩咐人去河边挖泥巴了。
由于夜里太静了,而那两个人的对话声音又放肆地很大声,因此,赵胜他们虽然离得远,但也断断续续地听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也太缺德了!”被希腊人残酷的做法激怒的塞古都斯小声地嘀咕着,他转过头望向其他几位弟兄,看到了他们同样愤怒的睛神。
“坎布吉亚!干掉那个军官!”四个人之中只有坎布吉亚是弓不离身的,这样远的距离,只能使用弓箭,因此,赵胜小声地安排着,“这里面只有我和摩利列水性好,在坎布吉亚把希腊人驱散后,我们就游过去解救那个少年。”
“那我呢?”塞古都斯见赵胜没有安排他,有些急了,这个凡事都不能落下的家伙就像一只饿狼一样等着赵胜分给他猎物。
“你呀!”赵胜想了想,突然笑了,指着岸边的一片灌木丛对他说:“折些树枝来,把头上和身上都插满、绑满,等到坎布吉亚一动手,你就跳出去到河边大声的怪叫,叫声越怪越好,就是不要出现人声。”赵胜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摩利列和坎布吉亚就忍不住地小声笑了起来。
“师傅!怎么让我干这个啊?”塞古都斯没明白赵胜的意思,有点不太情愿。
“等到坎布吉亚箭一离弦,希腊人会惊慌,但未必会离开,只要你插着满身的树枝跳出去乱叫,他们一定以为遇到了什么恶神,必定会被吓跑!”摩利列笑着拍子拍塞古都斯,小声地跟他解释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我还是很重要的!”塞古都斯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头,赶紧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身后的灌木丛中。
看着塞古都斯装扮的差不多了,赵胜冲着坎布吉亚一挥手,早就蓄弦待发的一支利箭迅疾无比地飞过了波河。
那个出了馊主意的刀疤脸正兴高采烈地挖了一把泥巴,一脸媚笑地向着自己的长官面前走去,却不防后背一阵怪异的感觉,立刻就感到一股冰凉的冷风从身体内穿过,让燥热的五脏六腑顿时寒冷无比,仍至那无法承受的痛苦感传到大脑时,他惊恐地看到从自己体内飞出的一枝箭深深地插在了面前十夫长的眼窝里。
坎布吉亚一箭两命。
当两具死尸沉重地砸到岸边的卵石地上时,周围的希腊士兵被这突发的变故震惊了。
塞古都斯一看坎布吉亚得手了,立刻就窜了出去,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哇哇怪叫着,高大怪异的身影再配上那鬼神都闻之色变的古怪声音,一下子就把对岸的希腊人吓得失声大叫。
随着又一个希腊人被射倒,剩下的几个人终于反应过来,发一声喊叫,撒腿就往西边的大营跑去,虽然尽力抡起两条腿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在狂奔,但仍不断的有人被坎布吉亚的箭留在了河岸边,最终,只有两个人幸运地逃脱了追魂箭的利刃。
当塞古都斯那可怕的叫声在夜色中渐渐消失时,浑身湿漉漉的赵胜和摩利列已经把那个少年从被绑的树上放了下来。
少年虽然嘴角渗着鲜血,但神志还算清楚,他睁开有些疲惫的双眼,感激地望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
“你们要,要,要的渔,渔网,就在,在树的后,后面。”少年看清了赵胜他们的装束,猜到了跟白天遇到的两个人是一伙的,急忙用头向后扭了一下,说出了渔网的位置。
赵胜一直盯着少年看,并没有去管渔网,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人的价值比那张渔网的价值不知要高出千倍万倍。
“看不出,你说话结结巴巴的,脑子还挺聪明的,你认出我们跟白天的两个人是一伙的。”摩利列不知怎么回事,一见这个少年就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他蓦地想起了自己与赵胜初见时的情景,那时还是在米兰城的郊外,他也是根据赵胜的装束判断出了他是罗马军人,而自己当时也是在穷困潦倒时被赵胜所搭救的。
“你受伤了,跟我们回军营吧,我给你找最好的军医为你治疗。”赵胜看着少年有些颤抖的布满伤痕的身体,不觉一阵心痛,竟忘了自己还身处危险的波河北岸。
少年感激地看着赵胜,却不置可否。
“是不是家里还有什么亲人需要照顾,我们可以派人去把他们接过来。”摩利列细心地猜想着少年默不作声的一切可能,以目前的状态,恐怕也就只有这种解释了。
“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个父亲在希腊营里,但是早就死了。”少年抹了一把不知何时已流淌在脸上的泪水,悲哀的神情让赵胜和摩利列看着都很难过。
“他们并不知道,我早就看到了父亲的尸体,他们错把别的老人当成我的父亲来要挟我。”在赵胜和摩利列的惊异目光下,少年竟然口齿清楚地说了起来。
“我的口吃是装出来的,在这样的时代中,有时候并不是聪明人才能活下去的,装傻有时也会救你一命的。”现在的少年已经跟之前的大不相同,完全是一付老于世故的状态,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的。
“你叫什么名字?”赵胜觉得跟人家谈了这么久,连名字都不知道,总是称呼他“你!你!”的有点不太礼貌。
“我叫沃特。”少年说着已经在摩利列的掺扶下站了起来,“让我跟你们回罗马军营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赵胜对少年的要求很感兴趣,他自信无论从财力还是权力上都可以满足这个潦倒的少年。
“我可以加入罗马的军队,但我一定要跟一个叫赵胜的人当兵。”
赵胜和摩利列一听,四目相对,竟然失声笑了起来。
“你们觉得很好笑是吗?”沃特的脸上蒙了一层恼怒,似乎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
“他就是你说的赵胜,现在已经是罗马军中的千夫长了。”摩利列用下巴冲着赵胜点了点,自豪地对沃特说着。
“哦!原来是你啊!嗯,黑头发,黑眼睛,确实不假!”刚才还有些生气的沃特,此时却面露笑容。
摩利列借着月光仔细地察看沃特的伤口,想要用布帮他包起来,却发现他的伤口跟普通的鞭伤不太一样,皮肉并没有像正常那样翻卷开,而只是一道道的红色痕迹而已。
就在摩利列刚抬起头想要问他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刚才还一脸激动喜悦的沃特,倏地变成了另一个人,温和的脸上冰冷的像是结了一层寒霜,他以超乎寻常的惊人速度把早就背到身后的手抽了出来,手上变魔术似地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像一声迅雷般刺向面色发呆的赵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