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墨枫勉强能下地行走,于是告别了三长老,径自返回到自己的院落中。虽然说是院落,其实只是家族一隅的一间破败瓦片房子,周围围着一道墙罢了。自从六岁那年的测试之后墨枫就被家族贬出原先所住的九霄轩,转而搬迁到这偏隅之地。所幸生活起居还有个七十多岁的家奴照顾,不然年仅六岁的墨枫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推开房门,看着那干净得只剩下床的房间,想起之前的精木丝绸,墨枫不胜唏嘘。用唯一能活动的右手将窗户打开,让阳光透进屋子,之后有些颓然地坐在床铺上。那家奴前年便去世了。这两年来都是墨枫自己照顾自己。
此时此刻,墨枫想的却不是这些。
这次自己命好,勉强从火羽翎蛇的口中逃得性命,可是事情绝对还没有完。墨天继的行事手段狠辣非常,“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他肯定也明白。如今自己完全不是对方的敌手,要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并且蓄势反击?
想到这儿墨枫就脑袋疼,其实他有一个秘密谁都没有告诉。他是先天魂脉断裂不假,可是却不是别人认为的毫无天赋,反而是因为先天魂力过于凶悍强大,活活将魂脉撑裂的。
如今他的先天魂力犹如固化,像是一个顽皮不听教化的孩子,凝结成一颗金色圆珠在他的胸口处滴溜溜地转,可惜墨枫却是一丝也借用不了。按照他想来,是自己境界没到,没有相匹配的境界,如何能使用同等境界的力量?
然而先天魂脉断裂使得他几乎无法修行,修为上不去,拿什么来提升境界?!这先天魂力真的是一点责任都不负啊。
想了想,墨枫还是盘膝坐下,虽然几乎每次练功到最后魂力都散去大半,但好歹也有一缕微薄的魂力进入自己的肌肉身体,不然墨枫在悬崖处的一拳就连峭壁也打不破了。
天道酬勤,墨枫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会控制得了先天魂力,慢慢修复好自己的魂脉,那时候,必是一片坦途。
说实话,墨枫对于修炼一途的坚持实在是令人汗颜,从六岁起每天早上晨阳初起时起床,洗漱完毕后便跑去领家族差事,赚取足够的金钱供他修炼。两个时辰后孤身一人来到空痕山,以各种负重奔跑、踢打树干等艰苦而简陋的方式锻炼自己的肉体。中午时分简单地吃过自己所带的干粮,就开始演练起家族所授的低等魂技,一招一式都极其认真。两个时辰的演练后回到自己家中吃饭,饭后盘膝修炼魂力,一直到深夜子时,这才昏昏睡去。
可以说,墨枫的生活极尽艰苦且朴实,这种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家族中的那些少爷小姐是万万做不到的。并且由于他比常人更加恐怖的意志力,使得他的抗击打能力也远远超出同龄人。
这两天由于受伤打乱了墨枫的日常计划,可是修炼魂力墨枫却没有落下,如今回到自己的家中,墨枫更加不会懈怠。
墨枫所修炼的是墨氏家族炼气阶段的基础功法《清风诀》,在一众基础功法中也属上等。《清风诀》以三十六个大周天为限,共经过一百零八个重要的穴道,每经过一个穴道,都能感受到由刺激穴道而产生的新生魂力,只是由于墨枫先天魂脉断裂,新生魂力在运行过程中不断散发开来,等三十六周天运行完毕,最终存于丹田的魂力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炼气一重,始终还是炼气一重。墨枫摇了摇头,对于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家族中天赋好的少年早在六岁测试时就有超过炼气三重的天才,而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却依旧停留在炼气一重……
墨枫正在想着自己的问题,忽然房门“咚、咚咚”被敲响。
墨枫皱了皱眉,自己这样的废物体质使家族的人都不愿意接近,平时鲜少有人与自己说上一句话,更不用说是上门来了。难道说,墨天继已经等不及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墨枫纵然是真的被*上绝路,也能咬下对方一口肉来。且看看究竟是谁在敲门。
下了床铺,墨枫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大约二十岁左右。墨枫认得这个人,是墨氏家族的奴仆之一,平时专门负责为家族跑腿送信,有几次墨枫领了家族的任务还和他一起共事过。
此时,这个青年人一脸平和的笑意,看见墨枫,遂开口说道:“二少爷,族长说要所有的少爷们集中家族大堂,有重要的事要说呢。”
墨枫年纪排行第二,在他之前还有个出外云游的大少爷,大少爷岁数已有二十又一。
“我知道了。”
对于墨枫的沉默简言,青年也不以为意,很是亲和的笑笑,“那小的先告退了,我还要去通知其他少爷。”
墨枫颔首示意,看着青年一路小跑远去,转身看着房间,心思却已经在那青年所说的话上。
“族长召集所有的少年集中大堂,肯定是要宣布半个月后的天赐魂器仪式,我已经是先天魂脉断裂之体,对于这次的仪式一定要好好的把握,假如再出了差错,恐怕在家族将再也无立足之地。”
墨枫低下头,凝视着缓缓握拳的右手,又将拳头慢慢地放下,将房中的窗户关上,又整理了床铺,这才默默关上房门,大步向大堂走去。毅然的眼神,使空气中多了一股萧瑟之意,挥散不去。
家族大堂上,除了大哥之外,三弟墨天涯、四弟墨林、五妹墨思雨,六妹墨音儿以及七弟墨天继都已经到了。
墨天继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有了一米七多的身高,此时正摇着一把金丝玉骨的扇子,瞥见墨枫从大堂门口进入,不由嗤笑了一声。
“看看,我的好二哥,怎么来的如此慢呀,莫非是没有魂力,导致腿软吗?”
族长和一干长老都还没有到,墨天继才敢如此嚣张,毕竟在场的小辈中他算是天赋最好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的一个。类似四少爷墨林之流甚至还要巴结他呢!他不好好嚣张一把,谁还有资格嚣张?
墨枫冷冷地看着墨天继,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走到一边站好。
这时候,不算周围的奴仆,场上五个亲人只有六妹墨音儿独自喊了一声:“二哥。”
墨枫点点头以示回应,心中却是分外明白。六妹小时候和自己最亲,因此哪怕是自己落得个先天魂脉断裂的残废体质,六妹依旧未曾和自己生疏,只是她的父母,也就是自己的二叔二婶不断阻止罢了。
“二哥,”不远处的墨林也打了声招呼,只是语气里说不出的嘲讽,“二哥的手怎么了?”
墨枫此时左手打着绷带,还要养上一段日子才能痊愈。
“二哥莫非是晚上睡觉掉下了床,把手给摔折了?”
墨林挤眉弄眼的样子,真让人恨不得打上一顿。然而他依旧嘴巴不停,继续冷笑道:“二哥晚上可要注意啊,你身子虚,要是摔出个好歹来,那可真是死了都没有人知道哟……”
“哈哈哈哈!”墨天继大笑,墨林附和着也是大笑着,只是声响一直保持在墨天继之下。
三弟墨天涯这时皱了皱眉,斥了一句:“墨林!”
“怎么了三哥?我这可是在关心二哥呢!”
墨天涯的性子耿直老实,可是也傲气十足。对于等同于废物的墨枫他看不起,可是对于像个小丑一样的墨林,他更加不屑。他自己本身天赋并不算很好,但硬是凭着惊人的毅力修到炼气七重,在年仅十五岁的情况下,也可算是一个人才了。
墨枫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还嘴没有任何意义。只有自己的实力能够完全碾压对方时,他一定会让对方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不远处的五妹墨思雨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小匕首,完全不理会这边发生的一切。
没过多久,墨氏家族的族长和一众长老都来到大堂,依次按座位坐下,几位公子少爷则站在大堂中央,一众仆人则都退了出去。
族长是大少爷的父亲——墨秋忆。这是一个极其斯文的中年人,眉如远山,眼如深潭,薄薄的嘴唇下是光洁的下巴,一袭玄青色长袍穿在身上,再搭配着手中的鹅毛羽扇,实在难以形容其俊朗英武的样子。
当此时,墨秋忆坐在首位,开口振声道:“除了阳儿以外,所有的少年辈直系弟子可都到齐了?”
他口中的阳儿就是大少爷墨阳,此时恐怕还在家族外游历,自然不能回来。
扫视了堂上众人,墨秋忆继续说道:“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年满十三岁后就可以参加天赐魂器的仪式,这将决定你们将来的武途走向,上一次的天赐魂器仪式已经过去四年,现在我宣布,在半个月以后,家族将再度举行天赐魂器仪式,让你们得到属于自己的魂器。你们这些孩子将来都是家族的栋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顿了顿,墨秋忆接着说道:“这半个月的时间,所有直系子弟一律不得出家族大门,全都闭门安心的修炼,若是还有哪一个人在外惹是生非,定严惩不贷!听明白没有!?”
众人皆低头应诺。
“好了,你们都可以走了。”墨秋忆左手食指敲了敲紫花昙梨木椅的扶手,又开口沉声道:“墨枫暂且留下。”
随着众少爷小姐的离去,墨枫独自一人,低着头,站在大堂中央。乌黑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眸,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墨枫,”墨秋忆缓缓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留你?”
墨枫沉默不语,许久才说了一声:“不知。”
“你先天魂脉断裂,在武一途终难有成就。我怕你将来因武而死,你,还是放弃这次天赐魂器仪式吧。大伯会给你另安排一条路的。你看可好?”墨秋忆以“大伯”自称,显然是在对墨枫表达出自己的一种态度。
墨枫猛然抬起自己的头来,双目炯炯,竟然直视着平时敬畏的族长,一字一顿,咬牙说道:“大伯可怜我体弱身骨差,我甚感激。然而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假若比起碌碌无为平凡一生,我宁愿死于他人刀下,才不负自己的一腔热血,才对得起自己的一生追求。”
墨秋忆还欲再劝,却看见墨枫透着坚毅目光的眸子,终究还是长叹一声,“你这孩子,怎么和你父亲一样的倔……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墨枫告退。”墨枫略一拱手,转身大步离开,大堂中的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墨秋忆一下一下用食指敲打着木质扶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坐在右侧的大长老这时候却忍不住了,终于开口说道:“秋忆,为何要对这废物如此尽心?他不知道举行一次天赐魂器的仪式要耗费多少资源,难道你也不知道么?直接废除掉他的资格就行了,何必再去征求他的意见?”
之前大长老没有干预,那是一个态度,是对族长的威信表示尊重。现在堂上没有其他外人,大长老自然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墨枫毕竟是墨家的直系子弟,家族祖训中写明每一个直系子弟都有接受天赐魂器的资格,难道大长老要违背祖训吗!?”
看到墨秋忆拿祖训来压人,大长老的面色变得铁青。他知道墨秋忆和墨枫的父亲交情甚佳,但也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废物而顶撞自己。
这时候旁边的二长老出来和稀泥道:“好了好了,既然族长都答应了,那就让他试试吧。我估计他能不能感应到魂器都是问题,才炼气一重的家伙,实在没有为了他争吵的必要。”
大长老“哼”了一声不再做答。墨秋忆则是一脸苦笑,看着墨枫离开时经过的那道大门。
“墨枫啊墨枫,你这小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