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传道
李拂髯2015-10-25 08:364,524

  下了半夜的雨渐渐停了下来,云开月霁。

  清冷的月光透窗照在向天涯瑟缩的身子上,一阵夜风吹来,向天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冻醒过来。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破旧的灰色道袍,其上还破了一个大洞,不由一愣。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凝目一看,只见窗下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盘膝而坐。

  向天涯惊叫道:“妈呀,有鬼!”四肢并用连滚带爬的向角落躲去,一不小心,“咚”的一声,脑袋撞到墙上。他倒吸一口凉气回过身,却见那老者已经睁开了双眼,正面容和善地看着他。

  这老者正是太息道人,他受伤太重,已经没法御风飞行了,不得已进到这山神庙中盘膝打坐。他见有一少年睡在地上,冷的直打哆嗦,就将道袍脱下给他披上了。

  “你醒啦!”太息道人呵呵一笑道。

  向天涯向地上看去,见这老者有影子,心道:“原来不是鬼啊!真是丢人,被一个老头儿吓成这样。”他摸着被撞疼的头,讪笑道:“老头儿,你可把我吓惨了,我还以为你是鬼呢!”说着靠近了太息道人。

  太息道人看着来到身前的少年报以一笑,也不搭话。

  向天涯凑近那老者,只见他白眉白发,脸上皱纹深如刀刻,堆出的笑意让人心中没来由的一暖,身上寒意忽散。一阵“咕噜噜”的叫声打破庙中的沉寂,向天涯摸了下有些扁的肚子,心道:“还是老板娘有先见之明!”他掏出怀里的两个包子,已经有些干冷发硬了,略一犹豫,递给太息道人一个,道:“我叫向天涯,你叫什么名字?”

  太息道人对着面前的包子微微一怔,继而接过包子,笑着点点头,以致谢意,却没有回答向天涯的话。

  向天涯见对方不答,又道:“你是来躲雨的吧?下过雨后还真是冷。”

  向天涯咬了两口包子,胡乱咀嚼几下便艰难咽下,实在太干太硬了,噎得他直翻白眼。他忽然双眉一轩,脸上露出得意地笑容,在裤管儿里摸索一阵拿出一支竹筒,拔开木塞,酒香四溢,正是昨夜临睡前剩余的一小半酒。向天涯喝了两口,喉部的噎塞敢顿消,心中大赞自己留下一些酒是多么的英明。向天涯又喝了一口,咂巴了一下嘴,有些不舍地将竹筒给太息道人,道:“给你!包子有些干,就着酒便不会那么难以下咽了,喝点酒身上也能暖和些。”

  太息道人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少年身上还有酒,接过向天涯递来的竹筒喝了几口酒,道:“谢谢你的包子和酒,不过,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人喝酒?”

  向天涯得意一笑道:“酒可是好东西,让人飘飘欲仙呢!我喝了酒晚上睡觉经常梦到自己变成仙人呢!”

  “你想成仙?”太息道人问,他觉得这少年挺有意思,小小年纪竟说出“酒是好东西”这种话。

  “那当然了,谁不想成仙啊?”向天涯理所当然道。

  “为什么?”太息道人又问道。

  向天涯道:“听说仙人可以长生不老,还能学习移山填海的道术,飞天遁地,斩妖除魔,多自在啊!”

  太息道人长叹一声,道:“长生不老?呵!恐怕是没有的吧,谁知道!”他顿了顿又道:“移山填海之力倒是有,可有又能如何?斩妖除魔吗?这世间的妖魔如何斩得尽,总会有人为了追求力量坠入魔道。唉!”他眼中透出无奈神色,垂下了头。

  向天涯听了太息道人的话,兴奋道:“你是仙人吗?你怎么知道?”见太息道人不答,指着地上的道袍,激动地道:“你是道士?你会道术吗?教我好不好?”

  太息道人道:“我是道士,道术也会一些。”

  向天涯怪叫一声:“我终于遇到仙人了!”“扑通!”跪在地上道:“仙人,收我为徒吧!我一定努力修炼,不会丢师父的脸,光大咱们门派的。话说,师父,咱们门派叫什么名字啊?”太息道人还没答应收他为徒,他已经叫起师父来了,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太息道人被向天涯一连串的动作和说话搞的摇头失笑,咳嗽一声道:“孩子,我不能收你为徒。”

  “为什么啊?我资质不好吗?”向天涯失望地叫道。

  “那倒不是,我七星派代代单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一代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而我已经有徒弟了。”太息道人道。

  向天涯道:“我不管,你就得收我为徒,要不然……要不然你就把吃我的包子还我,还有酒,现在就还。”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位仙人,听到人家不肯收他为徒,开始耍赖了。

  太息道人愕然道:“你这少年,怎么能这样?”

  向天涯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嘟囔道:“反正我不管,你就得收我为徒。”

  太息道人皱眉,暗道:“遇见即是有缘,何况自己要死了,说不得要将怀中之物交托与这少年。”“要不这样吧,”太息道人道:“我虽不能收你为徒,但可以传你道法。七星派的功法我是不能传你的,我早年得到一篇名叫“阴阳诀”的功法,只是这“阴阳决”是双属性功法,双属性功法极少见,也肯定会极为难练,我将它传授于你,你意下如何?”

  向天涯听闻太息道人要传授自己道法,激动地难以自持,他哪管“阴阳决”是什么功法,功法的属性他更是丝毫不懂,对他来说只要是道法就行。当即拜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边磕头边叫师父。

  太息道人道:“好了,好了!起来孩子!我不能收你为徒,只是传授你道法而已,不用拜师的。你坐下,仔细听好。”

  向天涯学着太息道人盘膝坐好,道:“师父,你说吧,我一定认真听!”

  太息道人叹了口气,对向天涯口称他为师父有些无可奈何,缓缓道:“天地之间,亲乎上者为阳,自上而下,四万两千里,乃曰阳位。亲乎下者为阴,自下而上,四万两千里,乃曰阴位……”

  一连数遍,直到向天涯将数百字的要诀完全记牢后,太息道人又道:“道家功法讲求沟通天地,引气入体,让己身与天地同化。施法之时以自身真气沟通天地自然之力,可获得强大的力量,修行到高深处确有移山倒海之能。你现在试着运诀感应天地灵力,第一次可能感应不到,若有幸感应得到,放任其在你体内自行运转。人体内的经脉有些是闭塞的,经过长时间的修习,天地灵力会帮你一一打开,直到可以运行一个大周天。第一次运功,能运行多少视个人资质而定,你尽量试着来。”

  向天涯依太息道人的指示,心中默念阴阳诀。一炷香后,一股温暖的气息从头顶百会穴进入体内,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的气息从脚底涌泉穴而入。向天涯心道:“这就是天地灵气吗?”他心中兴奋,挤眉弄眼,直想大声欢叫。

  “静心!”太息道人见向天涯作怪,提醒道。

  向天涯闻声忙静下心来继续运功,两股真气一阴一阳,分别沿体内经脉运行,直到一个时辰后,两股真气在体内一周后汇聚于丹田,一股温暖舒适感觉充盈全身。向天涯知道行气已经完成,兴奋地一跃而起,哈哈大笑道:“我终于学会仙法啦!我以后就是仙人啦!”

  太息道人也是心中惊讶,不由感叹:“这孩子真是好资质,不仅第一次运功就能感受到天地灵气,更能完整运行一个大周天,难得!”

  要知道引气入体运行一周便算是完成了修真的第一个境界,大部分修真之人需要月余的时间才能完成,而向天涯可以说是一蹴而就,资质算得上极佳了。太息道人暗暗为向天涯高兴,夸奖道:“很不错!”

  向天涯受到夸奖,不由眉开眼笑,更是得意,道:“我早说过我是修仙天才,看到了吧?师父,我已经学会仙法了,教我一些仙术吧,就像那种能够飞天遁地,只手一划天崩地裂的那种。”

  太息道人见向天涯手舞足蹈喜形于色,板着脸严肃道:“修行之人切记要平心静气,更不可骄傲自满,知道了吗?”

  向天涯低头受教。

  太息道人又道:“法术是有的,不过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更多的是靠个人领悟,等你道行日深,就能体会到。”

  向天涯道:“可是何瞎子说可以啊,比这更厉害的都有呢!”

  太息道人疑惑道:“何瞎子是谁?”

  向天涯道:“茶馆里说书的。”

  太息道人失笑道:“那怎么能信?”

  向天涯闻言大失所望,心道:“这老瞎子真会骗人,我辛苦挣的钱,都拿来听他说书了。不行,我明天得找他要回来,他要是敢不还我,哼哼……我现在可是会仙法的人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仙山啊?”

  太息道人叹了口气道:“孩子,我恐怕没法带你回山了,我被天狼妖王重伤,没多久可活了,能撑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向天涯大吃一惊,道:“师父是仙人,怎么会死?仙人不是长生不老的吗?”

  太息道人道:“仙人也是会死的,再者说,我等修道之人又哪里称得上仙人,只是比之普通人活得更久些罢了。”他想到长生图之事,心道:“为何连一个孩子也对长生如此渴望呢?难道长生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他顿了顿又道:“孩子,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向天涯刚拜了师父学会道术,骤然听闻师父命不多时,学会道术的兴奋与即将失去师父的悲伤杂糅在一起,登时落下泪来,抽泣道:“师父您说,不管什么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太息道人将自己被天狼妖王击伤,以及长生图的事情大致说给向天涯,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色的皮革,交给向天涯,慎重地道:“长生图共有九份,有一股神秘势力在抢夺此物,这块长生图你贴身藏好,切记不可给任何人看到,不然会有性命之忧!将来你去七星山,将此物交给你师兄,记住了吗?”太息道人虽说不收向天涯为徒,可那句“师兄”还是表露出他心里已经把向天涯当做自己的弟子了。

  向天涯接过长生图,看了一眼,上面漆黑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又觉得上面有团团云雾在翻滚。向天涯贴身藏好,郑重道:“师父您放心吧,我一定会交到师兄手上的。”

  太息道人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块铜牌,道:“此去七星山,不远万里,一路上不知会遇到什么凶险,本想送你几件法宝防身,可是我已经很多年不用法宝了,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这块铜牌是我偶然得到的,应是魔门之物,本想将之毁去,却做不到。此物大不简单,邪恶异常,它在关键时刻或可救你一命,但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别用它。”说完将铜牌交到向天涯手中。

  向天涯接到铜牌的一刻,恍惚中听到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少年,有一天你会用到我的。”向天涯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将此物收起。

  太息道人摸了摸向天涯的脑袋,道:“孩子,看得出来你是个心性纯善的人,可是这条修仙之路绝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好,其中的艰辛和险恶是你难以预料的,该怎么走你要自己去体会。”

  向天涯眼见太息道人一一交托遗言,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太息道人慢慢闭上了眼睛,想起当年自己还是一介书生,游学时看到的一幕幕:妖魔为了追求力量,无数百姓被吸走阳气,甚至将活人抽魂炼魄。自己曾立志若有缘修道,一定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可自己修道四百年,斩妖除魔无数,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又起到了多大作用?到底怎样才能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呢?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的时候,太息道人的身体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在天地间,一代传奇就此仙逝。

  虽然只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的相处,可在向天涯心里已将太息道人当成自己最亲密的人,是这个老人传了他梦寐以求的道法,将他带进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向天涯伸出手想留住哪怕一丝半点,那光点却从他手中纷纷逸散,不由伏地大哭。

  好一会儿后,向天涯止住哭声,对着太息道人尸解的位置磕了三个头,行了刚才未竟的拜师之礼,又磕了三个头祭奠恩师仙逝。然后坚定地道:“师父,我一定会完成您交托我的事,等我修炼有成,必会杀了天狼妖王为您报仇!”

  向天涯收拾心情,转身出了山神庙。

继续阅读:第3章 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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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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