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海
李拂髯2015-10-25 08:354,373

  向天涯来到“成仙酒馆”,由于时间还早,店里还没有客人。

  老板娘斜倚着门框正在晒太阳,手里托着一盘葵花籽,一边嗑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面茶馆的老板聊着天。见向天涯低着头从身边走过,不禁问道:“你怎么了?”平时向天涯来到酒馆都会满脸笑容的跟她打招呼,哪怕偶尔得了病仍旧是一脸欢笑。今天却一副悻悻然的样子,她从未见过向天涯这副神色,因此出口相徇。

  “没事。”向天涯低声道,脚步不停,直入后堂吃饭去了。

  向天涯今天做事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老是犯错,被客人骂了他也毫不在意。直到一次低着头给客人倒酒的时候洒了客人一身,突然感到脸上一疼,原来是被人打了一耳光。这一巴掌挨得可不轻,五个通红的指印瞬间在脸上浮起,一声“啪”响也引地众食客纷纷侧目。

  向天涯不是没挨过客人打,搁上平时陪着笑脸连声道歉,客人气消了也就算了,可他今天的心情糟糕至极,再者刚才那一巴掌实在有点狠,心中怒极道:“你……”他抬眼看向那人,一看之下差点窒息,说了半截的话也憋了回去。

  那是一张秀丽绝伦的脸庞,樱唇瑶鼻,睫毛甚长,一双如点漆的眼睛正气呼呼地瞪着他。

  打了向天涯的少女心道:“这小二好生无礼,傻愣愣地盯着人家,也不怕眼珠子掉出来!”不由怒哼一声。

  向天涯正发呆的当,听到一声冷哼,回过神来,面上一红,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给您擦擦。”伸手就要往那少女身上摸去。他此时脑袋里一片混沌,早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了。

  那少女一把拍开向天涯的手,气道:“拿开你的狗爪子!弄脏人家的衣服,对不起就算啦?”话语粗俗,声音却清脆如莺,好听已极。

  见向天涯吃瘪,店中食客纷纷大笑。

  向天涯手足无措,怔在原地,双手在前襟上擦着手心的汗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老板娘道:“姑娘别生气,这孩子前几天刚死了爹娘,跟丢了魂儿似的,您别在意,您的酒水钱帮您免了。您看行吗?”向天涯的爹娘恐怕多年前就死了,到她嘴里却变成几天前了,撒谎真是信手拈来。

  那少女听说向天涯新死了爹娘,气消了不少,心道:“原来如此!”当下道:“算了吧!”

  “姑娘真是大人大量!”老板娘道,又对向天涯道:“小兔崽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干活去。”

  发生了这个插曲,向天涯心中的悲伤被冲淡不少。天黑之后,向天涯将酒馆里的每条桌椅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摆放整齐,最后仔细地看了一遍,无有遗漏。看着这个待了几年的小酒馆,想到就要跟它告别,不由长声叹气。

  他在后堂找到老板娘,道:“老板娘,我走了。”

  老板娘正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顾影自怜,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道:“滚吧!厨房里给你留了吃的,自己拿,夜里饿了吃。”

  向天涯心知老板娘没听懂他的话,又道:“我要离开临仙镇,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

  老板娘透过铜镜看着一脸认真的向天涯,惊道:“什么?你要离开临仙镇?要去哪里啊?”说着回过身看着向天涯。

  向天涯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要离开临仙镇。我已经不小了,我想……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道:“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样子,想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愿说,蓝姐也不问你。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外面看看,蓝姐支持你,这才对得起你的名字。可是江湖险恶,你年纪又小,千万要小心!对了,你这几年的工钱我都帮你存着呢,我以前不敢给你太多,给了你你也要拿去对面茶馆听何瞎子瞎吹牛。你等着,我给你拿去。”说完起身在床头的小匣子里取了几锭银子,递给向天涯。

  向天涯推拒道:“蓝姐,你肯管我饭吃,平时还给我零花钱,我已经很感激了,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饿死了,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呢?”

  “傻孩子,你没钱在外面怎么活?去偷去抢吗?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老板娘道,不由分说将银子塞进向天涯怀里。

  向天涯红着眼睛道:“谢谢蓝姐!”

  “谢什么!天涯,在外面千万要小心,遇事要忍让,知道吗?”老板娘忍不住又叮嘱道。

  “我会的蓝姐,你待我的好我会永远记住!我走了。”向天涯道,再待下去,要忍不住哭出来了。说完,大步走出了酒馆。

  老板娘在门边看着向天涯走远,低声叹道:“没想到你还是走了这条路,修仙有什么好?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向天涯独自走在清冷的街上,走得很慢,他仔细地看着四周熟悉的景物,想把这一切烙印在脑海里,这里,是他的家!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山神庙前,他站在庙前,第一次不想进去,不想就这样沉沉睡去,渡过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夜晚。

  不想又能怎样,向天涯还是走进庙里,躺在墙角的草席上,却久久难以入眠。想到一觉醒来,就要匆匆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不由长叹一口气。黑暗中,他的嘴角扯起一丝苦笑,笑自己心中感慨太多不时叹气,今天叹气的次数恐怕多过了过去十多年的总和了。

  月过中天,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脚边,向天涯仍是毫无困意。每当向天涯难以入睡的时候,他都喜欢去洗个澡,这次也不例外。何况,干干净净地走,没什么不好。他坐起身,径自出了山神庙。

  镇东边的密林深处有一座小瀑布,其下有一湾瀑布冲击成的小潭,潭水清冽明澈,泡在里面很是舒爽,向天涯平时洗澡都是去那里,而且位置偏僻鲜有人迹,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畅游个够。他却不知,这个决定让他在未来的日子里,吃了多少苦头。

  明月在密林上空洒下一片银辉,夜虫躲在草丛中欢快的鸣叫。向天涯在密林中熟练地穿行前进,小潭渐近,突然一阵隐约的歌声传入耳中,向天涯不由止住脚步。

  “好动听的歌声!难道有人?不对,一定是狐仙!何瞎子说只有狐仙喜欢在夜里唱歌勾引人前去,然后吸掉人的血。昨夜刚遇到仙人,今天又遇到妖怪了,看来我的仙运来了。要不要去看一眼?万一被狐仙吸掉血可就惨了!”向天涯心中嘀咕,想到何瞎子口中被狐仙吸血之后的惨状,浑身打了个哆嗦。随即又寻思:“我现在也是会仙法的人了,何必怕她?说不定还能斩妖除魔为民除害!”主意已定,向天涯放轻脚步,猫着腰走上前去,躲在一颗大树后面探头向水潭望去,他还没傻到与狐仙正面对抗,心想能来一场偷袭就再妙不过了。

  眼前的情景让向天涯瞬间呆住了,一个窈窕的背影站在及臀的潭水中,黑色的长发遮住了白嫩的美背,更是衬托得黑发之下的一双浑圆显得白皙。

  向天涯顿时感到一股温热从鼻孔涌出。他回过神来,背靠着大树坐下,喃喃道:“好白的月亮啊!诶?不对呀,今天的月亮没有这么圆啊,水中的倒影不该也是弯的吗?再说了怎么有两个月亮啊?再看一眼?对,再看一眼。”向天涯刚回过身,却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眉目含煞地瞪着他,正是白天在酒馆里打他一巴掌的那位姑娘。

  她此时刚出浴,一头及腰的长发披在脑后,一缕带着水珠的发丝粘在她白嫩的脸庞上,一身黑衣更是趁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散发着莹莹白光。

  向天涯吃惊地张大嘴巴,长流的鼻血顺着唇线都开流到嘴里了。心道:“难怪这女煞星这么凶恶,原来是只狐仙啊!惨了,这下要被她吸干血了。”他心知不妙,转身就跑。

  “又是你!”那七真是气炸了肺,白天刚被这小子洒了一身酒,想洗去酒气却又被他偷窥。看到那小子边鬼叫边向密林外跑,那七手腕一翻,一把宛如一泓秋水般的匕首出现在她手中,一斩之间,一道凛冽的清光直奔向天涯而去。

  那道清光从向天涯头顶掠过,连断数颗大树才渐渐消失。“喀拉”声中树冠纷纷倾倒,阻住了去路,向天涯大吃一惊,心道:“这狐仙妖法好厉害!”心知跑是跑不掉了,赶忙扑倒地上,连连磕头道:“仙姑饶命,仙姑饶命啊!”

  “饶命?你想得美!你死定了!”那七恨恨地想道。刚想一匕首戳死这小子,随即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她把匕首插回腰间,道:“放心吧,你想死都难!”

  向天涯暗道:“想死都难,那就是不会死了!”心中的大石放下,后怕地道:“多谢仙姑,多谢仙姑!”

  那七狡黠一笑,道:“你会谢我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得帮我一个忙。”说罢,一把抓住向天涯的后心,腾空而起。

  向天涯心道:“帮忙?帮什么忙啊?”正疑惑间,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向天涯惊讶发现自己已身处百丈高空,脚下的地面向后方飞速掠去,不禁吓得哇哇大叫,双手紧紧抱住那七的大腿,他此时怕得狠了,哪还管抱的是什么。

  那七双颊微红,喝道:“松手!还有,你的鼻血要是蹭到我身上,我就把你丢下去。”说着手上微微一松,作势要把向天涯丢下去。

  向天涯又是一阵惊叫,松开了抱着的大腿,心里还真有点儿不舍,又赶紧把鼻血擦掉,万一不小心蹭到她身上,被丢下去可冤枉死了。见两人一路往南,都快过了南崖了,忙道:“仙姑,你这是要去哪啊?”随即便明白了,狐仙自然是出自妖兽横行的林海之中了,这是要带自己回她的老巢吗?他听何瞎子说有些妖怪喜欢奴役人类取乐,难道自己要变成奴隶了吗?想通这一环,向天涯吓得脸都青了。

  那七不答,速度反而更快,过了南崖后,又飞行良久,直到南崖已经化为模糊的影子,才在茫茫林海之中降落下来。

  落地之后,向天涯大叫着反身向南崖跑去。他心里很清楚林海是妖兽的地盘,这里妖兽纵横,其中的危险想一想就让人毛骨悚然,他才不想被妖兽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

  “你这样又吼又叫的最容易引来妖兽了,我保证你在到达南崖之前就会尸骨无存。再说你就算侥幸到了南崖又如何,南崖如此之高,难道你要爬上去不成?哈!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攀爬高手呢!”那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向天涯闻言赶紧闭上嘴巴,生怕叫声真引来妖兽。他爬树掏几个鸟蛋还成,可千丈高的南崖陡如刀削,怎么可能爬得上去?他垂头丧气地道:“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而且还是被妖兽吃掉这种最惨的死法,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心想自己还没有完成师父交托的事,刚学会道法还没有大展神威,怎么就要死了呢。

  “谁说要死了?你想的美!跟着我,说不准我哪天高兴了,就把你送回去呢。”那七冲向天涯妩媚一笑道,当先向林海深处走去。

  向天涯环首四顾,四下里漆黑一片,总觉得黑暗里无数妖兽正留着口水盯着自己,眼见那七的背影快要消失,惊道:“仙姑等等我啊!”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向天涯走地战战兢兢,直到那七用那柄匕首连续斩杀了数头来犯的妖兽,才渐渐定下心来。

  向天涯暗赞自己明智,心道:“要不是跟着这妖女,说不准自己已经在某只妖兽的肚子里开始消化了。”

  向天涯这才有心情仔细看这片只在南崖上远观却从未走近过的无际林海。只见数百年的大树随处可见,粗壮的树干如一堵堵的木墙横亘眼前。密林参天,由于树冠的遮挡了月光,林内漆黑一片,向天涯目不及远,隐约能看到低矮的灌木处处丛生。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腐败的落叶,长年累月的堆积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厚,走在上面“噗噗”直响,半个脚掌都陷了进去。空气中更是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向天涯不由眉头大皱。

  这里,是除了道行高深之人罕有人敢踏足的林海!这里,是无数妖兽的天堂!

继续阅读:第4章 药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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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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