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一个低低的沉吟响起,点点滴滴的记忆汇聚。负气奔入深山,与狼搏斗,为野兽亲情感动,再到自己舍身救狼崽,他嘴角抹上了淡淡的笑意。自己终于做了件好事,希望它们能好好活下去吧。气虚体弱的林镜云只是闭着眼,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全身上下一阵痛麻,不自觉惨哼了一声,他猛然间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美轮美奂的星空。
对比之前荧惑守心,两颗星辰争红斗艳,此时的夜空无疑是宁静安详的。万里无云,繁星闪烁,一轮圆润的白玉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北斗七星错落有致,甚至还能看到星际间五光十色的尘埃烟云。它们以最纯净的姿态无遮无掩地直入眼帘。在这里,月朗星稀的理论完全颠覆,虽是星月交辉,却不争相璀璨,有的只是和谐,使林镜云如身处浩瀚宇宙。
“咦,死后不是该入黄泉地府吗?难道地府不留我,我已成了孤魂野鬼了,飘到域外?”林镜云直泛嘀咕,“唉,原来连地府都嫌弃我啊。”
正当他为这幼稚的想法沮丧时,无意间一瞥,正见到皎洁的月华在地上投射出自己的剪影。鬼也有影子吗?一个疑问攀上心头,他用力扯扯脸皮,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哇咧,我没死,哈哈,我没死。”得出自己没死结论的少年不禁喜形于色,纵声大笑。
借着月色星光举目打量这片土地,只见此处黄沙铺地,一望无垠的荒凉,这里似是自成一体,独立世外。
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自己明明是落入山谷,是如何到这的?又如何回去?如果自己只能在这里受尽寂寞,最后渴死饿死,那还不如落谷摔死。望着一片苍茫,林镜云的心情再度低落。
他不甘心这样闭目等死,向着一个方向一步三喘气地走着,企图寻到一线生机。
苍茫的荒漠,林镜云漫无目标地。走走在黄沙之上,唯见一片死寂的黄色,弥漫着雄浑与静穆,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除了一片星空,就是一望无垠的沙地,没有一点生机,寂寥和绝望充斥心头。
难道我真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吗?不,我不甘心。我要活下去。他大声叫喊,仿佛这样能给他勇气。终于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喊,东南方的空间有了变化,原本平静的地面无风起浪,掀起烟尘滚滚,恰似浊浪排空,万马奔腾。一点淡淡的金光宛如波峰浪谷间随时可能被倾覆的一点渔火。
他心中重又燃起希望,但随即又镇定下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万一这只是海市蜃楼,又或者这是一个绝地呢?
他来到那片翻涌巨浪的空间的外围闭着眼睛,手四处慢慢挥舞,感受着漫天沙尘,唯恐那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即散。强烈的触感在皮肤间荡漾,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林镜云立刻笑逐颜开,而当他进入那片风浪中,笑容便僵住了。扑面而来的沙尘倒没什么,恐怖的是那澎湃的杀气,那单纯的杀气居然能掀起这般惊涛骇浪,那一点“渔火”竟是一柄剑的寒芒,桀骜不驯,在巨浪中倔强地闪烁光辉。那杀气是它的吗?
林镜云刚一完全没入风沙,澎湃的杀气便席卷全身,仿佛置身于冰枪雪剑之中,身上不见血,但那刺骨的寒意却如尖锐的利箭直刺心窝,那痛苦比于皮肉之苦更甚何止千万倍。
他本想夺路而逃,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着那寒芒走去。他居然感觉那把剑在呼唤他,那把剑是那么悲寂苍凉,便如自己一般。它似乎已不再是一把剑,而是林镜云的宿命,是他千百年的等待。若是不带它走,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他似乎迷失了自己,鬼使神差地向着寒芒行去,尽管举步维艰,却依旧步伐坚定。风沙吹面,寒意依旧,他却浑若不觉。
林镜云走到近前,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祭坛。硕大的八卦四周阴阳爻排列有序,“乾坤坎离震巽艮兑”上分别插着一把旗子。八卦中央便插着那把泛着寒芒的剑,龙形的剑炳上鳞片密布,柄下只露出一点清光。
孤寂,落寞,自卑,对世界的怨愤,原本深藏五内的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在胸腔激荡,不吐不快。“啊”满腹的心酸与泪水终于化作了纵声长啸。“吼”一声高亢的剑鸣应和起来。霎时间杀气消散,烟尘落到地面,天地一如之前那般波平如镜。
“原来之前那激起旋风的龙吟是你,你在召唤我吗?”林镜云暗暗问了一声,然后似是下了一个决心,深吸一口气,握住剑柄,用力一拉,居然十分轻巧地拔了出来。
八卦随着龙形剑的离开烟消云散,露出一个黑洞。一道绚丽的紫色光柱直冲斗牛,狂猛的力道直接将林镜云掀飞出了光柱。
温润的手感带来一阵清凉,仿佛沐浴在春风之中,身体上之前受伤的筋脉正在愈合,腐坏的肌肉正重新焕发生机。这一刻,林镜云与这剑似乎心意想通,便如相交多年的知己。
“老朋友,多年不见。苦了你了。”林镜云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自己也是十分诧异,他似乎认得此剑但就是记不起来。此时的他手中正静静地握着把带着淡淡清光的断剑,龙形剑柄,大约只有一寸的段刃。话音一落,却见断剑“嗡”地一声长吟,竟欢呼雀跃起来。
手指抚摸那残留破败的剑刃,全身的生机焕发的快感如潮水般褪去,但那与剑心意想通的奇异感觉却更加强烈。剑身轻颤,林镜云便似乎堕入了那遥远的回忆。
“神也罢,魔也罢,今天谁阻我封剑,神阻杀神,魔挡杀魔。”一个伟岸的男子手执一柄形若游龙,略带弧度的长剑,傲然站立在无尽的火海边,面对身前的三万神魔,带着无边厉气怒吼。厉啸声化为滚滚惊雷跌宕九天之上,那一瞬他似乎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主宰,万里山河尽皆在他脚下匍匐颤栗。
巨大的火焰带着焚天气势直冲霄汉,一道惊雷破开火柱,露出一点黑色的寒芒。
满心期待的魔族和一心除魔的正道争先恐后地奔向黑芒。
异变突生,一道凝成月牙的剑芒横扫千军,所过之处不见点滴鲜血残肢,有的只是毁灭。伟岸男子挥出的这一剑简直无可匹敌,剑锋所过之处,荡起一片五彩的风暴,虚空崩碎,生机具灭,万物随之化为游离的烟尘。方圆十里尽数被斩入虚空。那龙形剑的剑刃竟也化作银色的粉尘飘散开来。
“嗡”的一声在林镜云脑海中炸响,光怪陆离的世界重又恢复到一片沙地。
他正前方的黑洞一道紫色光柱连接霄汉,一点黑色的寒芒在光柱中忽隐忽现。那黑芒每次一亮,那紫色便黯淡几分,接着又是紫光一震,复又压下黑芒。两者展开了拉锯战,一会黑芒占上风,一会紫光柱占上风。
“那黑芒,好熟悉。”林镜云觉得那黑芒似乎在哪见过,“哦,不是刚刚梦中被封印的剑吗?”正恍然大悟间,黑芒一声凄厉的吟啸,丝丝缕缕的黑气透出光柱,紫色的壁垒迅速龟裂,“砰”地一声炸了开来。
黑色的剑芒吞吐,森森鬼气带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淡紫缭绕其上,柄上两块鲜红的宝石如一双带着怨愤的血色眼眸。刚一突破桎梏,便引得鬼哭狼嚎。
一点死灰复燃的肃杀便如燎原的星星之火越演越烈,连星月都黯淡了几分。漆黑的长剑似是秉承了天地间所有至邪至阴,血色的眸子一扫,就发现了不远处手握断剑的林镜云。
林镜云见此,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欲逃,但双腿却如陷泥沼,半步也挪不动。眼见那一点剑光凌空飞至,在眼前放大,他唯有闭目等死。
精神一阵恍惚,林镜云又堕入梦魇。至少他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层层叠叠的空间组成了这如碎镜般的世界,仿佛这里记忆情绪都能分毫不差地看得见,摸得着。血流如潮,伏尸千里,萧条冷落占据主调。无数草木淡影浮于血海上。一团团白色的光晕中分别包着一个人影,分散地在血海间游离。每个白光间都荡漾着一大片虚影,那是一幕幕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演绎到悲剧,白光所过处的草木便枯萎凋零,演绎到喜处,草木又重焕生机。这里似乎是无数个轮回。花开花落,人生聚散,循环往复,功名浮华,只是弹指一瞬,令人不胜唏嘘。
林镜云面对此情此景也若有所悟。忽然血海翻滚,黑色的枝蔓一下子窜出来,浓郁的黑色上零星地赘着几根尾钩,直直刺入白色光团中。圆柱形的枝蔓一张一股,吸着它们的精华。白光剧烈波动,四周万木枯萎,百草凋零,纷繁的记忆光影全都化作痛苦,肃杀一片。
眼见那内蕴人形的白色光团越来越虚淡,即将消逝之际,两道青光自天边降下,相互纠结,化成一人。一袭白衫,剑眉星目,正是那剑斩三万神魔的伟岸男子。